慕楚楼同往常一样,灯红酒绿,门庭若市,没有因为谁的消逝而有所改变。锦州也一样,没有因为十万孟家军的消亡而变得不同,于百姓而言,只是城楼上的旌旗换了姓,或许也有人偶尔还会记起她爹,还会记起孟家军那些或英武或稚嫩的面容,但最终都会随着岁月更迭消弭而于无形。
或许只有她一人,抓着过往不放,连带着冬儿都卷进这深不可测的漩涡里。或许风月的现在,就是她的将来,她于风月就像是落水之人的稻草,而她的稻草又将会是何人?
孟怀恩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比起心中的痛,脚下的疼痛已经不可觉察。
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的路越来越熟悉,熟悉的石狮,熟悉的台阶,熟悉的大门,□□皇帝亲题的“将军府”三个字过了几百年寒暑仍苍劲有力。大雨冲刷后的青石板路泛出暗暗的墨青色,那是时光流逝在上面刻上的痕迹。孟怀恩抱着腿坐在台阶上,看着一块块青石,错落有致的延伸到远处。
一双墨靴出现在道路尽头,孟怀恩抬眼一看,商瑜拎了一坛子酒笑盈盈的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八王府那位找你来着,我就知道你在这,不过你放心,让他找去吧,我才不会告诉他!”
商瑜过来和她并排坐着,扒开酒坛的软木塞,两人如同回到多年前一样,坐在将军府门口豪饮起来。
好兄弟,一起喝酒一起醉!
孟怀恩靠在商瑜肩头上,听他抖落着破锣嗓子唱着“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然后用手指挑起孟怀恩的下巴,“虞姬,该你啦。”
孟怀恩也低低的哼唱了起来,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黄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眼前掠过边塞的烽火,整装待发的士兵,站在城墙上俯瞰大邺山河的孟老爹以及孟小六那张生动鲜活的脸......
好想他们!
八王爷在街巷的阴影里站了好久,冷冷的看着孟怀恩踩在商瑜的肩膀上翻围墙,要进去孟府去看全汴京最大的月亮,嘴角止不住的抽了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早前看着她二皮脸的样子气得发疯,一怒之下将她扔在半道上。马车还没走出半里地,天就黑压压的看着要下雨的,她胳膊上的刀伤还没好,淋不得雨,他便命韩风将马车停在官道上等她。谁知左右都等不来,他冒着大雨将临街的商铺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人。
一场大雨把他浇得透湿,心想着见了她非得好好休理一顿,可等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也没见到人。这人心一慌脑袋就活泛起来,汴京她还能去哪?无非就是就一个商府,他回府把自己收拾成可以见人的模样,又拿了几根百年野山参低声下气的去了商府,商瑜的嘴跟河蚌似的闭得死紧。幸亏韩风多了个心眼,守在国公府门口,不一会儿就见商瑜提拎着一坛酒出了府。
果然,还是商瑜了解她。
这女人,他好吃好喝的喂了几个月,却半点没有自觉,跟谁都比跟他亲。不过是气急了说了句重话,现在居然躲着不敢见她。
八王爷不错眼珠的看她自然的揽着商瑜喝酒,亲昵的靠在他肩头上唱歌。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那两人已经碎尸万段了,他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的嵌到肉皮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这是怎么了,总是对这女人产生奇奇怪怪的情绪和想法。他出生在帝王家,从小学的就是不动声色,不动感情,而今远远看着两人,只觉得无比刺眼,恨不得上去一刀将两人劈开。
这会儿两人相互搀扶着,手舞足蹈的要去看月亮,哪里的月亮不一样?要说看月亮,八王府的阁楼才是好地方!
孟怀恩摇摇欲坠的站在商瑜肩头上,终于看到长满青草的墙檐,只要轻轻一跃,就能回家了。突然脚下一空,商瑜这个不靠谱的,连个梯子都当不好,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往下坠。眼前一轮圆月挂在幽蓝的夜幕上像玉盘一样,周围缀着无数的星子,一闪一闪发着光,耳边有人轻轻哄着:“咱们回家,我带你去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