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对所有人都很公平。

犯了错误就要付出代价，造成损失就要弥补，上天不会因为你的身份特殊也不会因为你的借口而有所饶恕。

就像万人敬仰的斩魂使大人自己说的，错了就是错了，谎言就是谎言，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

他千方百计的想要做些什么，想要弥补些什么，但是每当看见那个人冰冷的眼神，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进的气压，就心痛的难以呼吸。

曾几何时，他们曾是最亲密无间的兄弟，又曾几何时，他们是这世间最不相容的敌人，一个打着毁天灭地的由头亲近自己的兄长，企图靠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引得兄长的注意。

一个以守卫人间和平，保护昆仑为宗旨，一次次想要斩杀自己的亲兄弟，亲口让他滚，亲手让他伤，亲眼看他灰飞烟灭。

最是可笑，有朝一日他追悔万分想要挽回了，那个人却早已被伤的淋漓尽致，一颗曾经炙热如火的心变得支离破碎。

人间常道破镜重圆，可那裂缝能否消失？

最柔软最脆弱的人心，又岂能由碎片再次编织为一体？

赵云澜曾与他说：“沈巍，因为你一个人的过失，害面面受了一万年的苦，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蹲了一万年，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得了抑郁症了，他想逃离过分吗？”

“他曾犯的错不可消磨，但是他通过自己的能力扭转了一切，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因他而死，也没人因他而伤，一切都像一场有触感的梦境。可是，沈巍，你可以吗？”

“你能让他那一万年重新来过吗？”

“凭什么你觉得你错了，只要赔个礼道个歉就必须被原谅？凭什么？你摸着自己的心说，换成是你，你能原谅吗！”

沈巍从来都无话可说，这些指责全部是事实，都是他不能反驳的事实。

夜深人静，看着自封五感与自己隔绝的弟弟，沈巍站在窗前，重重的叹息，过去的一万年，他真的无力改变，他能做的唯有把握现在，缺席了弟弟的过去，只能以最真挚的情谊最温暖的爱意填补这些空白，也该让自己亲身感受弟弟的苦。

所以，当天亮时，夜尊揉着惺忪的睡眼迎接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使得自己逐渐清醒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听见在厨房做早餐的忙碌脚步。他只当今天沈巍有事先走了。

自己摇摇晃晃起床，举起双臂美美的伸了个懒腰，觉得新的一天又可以美美哒了。

低头的瞬间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大错特错。

离床不远处靠近衣柜的一角，那里离窗户最远，简直可以算得上是阳光的死角，整个屋子就那一角阴暗的很，像是专门为某人打造的一般。

角落里团着一团黑影，那黑影还在轻微的抖动。

若不是因为这团黑东西上有熟悉的气息，夜尊发现的第一时间就一个能量团打过去了。

夜尊轻轻迈动脚步靠近那团黑，走到跟前才看的清楚了。

沈巍经常穿的西装换成了万年前每天穿的黑袍，原本利落柔软的短发被一头如瀑长发取代，青丝曳地像那落下的帷幕，和玄色衣袍交织相缠，赫然是当年还不曾走出大不敬双生鬼王之一嵬的模样。

听见脚步声近了，沈巍抬起头来，双眼红彤彤的泛着泪光，里面亮晶晶像是蕴藏了漫天的星辰，像是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他双臂紧紧搂着大腿，头埋在膝间，缩成小小的一团，显得可怜又无助。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沈巍，夜尊已经尘封的心，这个他以为再也激不起半点波澜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跳动了一下，像那晃晃跃动的星火，闪烁起了希望的光。

或许，他尚不知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五条碗口粗的铁链，一头固定在四周墙壁上，另一头贯穿了沈巍的四肢，刺穿了琵琶骨，过长的铁链耷拉在地面上，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发出沉重的金属碰撞声。

血流如注从伤口流出来，没有尽头，混在黑袍上让人看不出来，可这满室的血腥味，印证着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面色惨白，白的简直不是一个人该有的脸色，也许是太过疼痛，他全身都在颤抖，黑袍下的身躯弱小又无助，像极了当年被欺压被羞辱被囚禁的夜尊。

夜尊勉强牵起唇角，他不知道刚才的心跳是因为沈巍的惨状还是因为这极其相似的一幕，激起了他想忘却忘不掉的回忆，那段他做梦都会惊吓而醒的可怕回忆。

含泪的眼睛注视着夜尊，他想伸出手触碰眼前的人，又想起什么似的惊慌的收回去，抱在腿上，“弟弟……”声音弱的几乎听不清楚，却字字透露着依恋的情感，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将他搂在怀里爱护。

“弟弟……弟弟……”夜尊不应，他就一直呢喃着这个称呼。

夜尊皱了皱眉，冷冷的打量着坐在地上的人，搞不懂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那人一声声微弱示好的呼唤，又让他没法子狠下心来拒绝，只能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他看到那人眼中的光彩又亮了一点，笑容溢出唇角，冰融雪化如沐春风。

“你这是想干什么？”夜尊终于忍不住的问道。

这句话响起的同时，沈巍含笑的脸瞬间呆滞，又马上恢复如初，“我，我只是，想身体力行弥补我犯下的错，体会你曾经的痛。”

夜尊嗤笑出声，“那么，痛吗？”

“痛，但不及我知道你受苦时的心痛。”沈巍轻轻点头，如是说道。

呵，真他妈会说话，果然教授就是不一样，高级知识分子说话都比一般人好听。

看着眼前一片凄凄惨惨戚戚的沈巍，夜尊尚还迷惑不解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这是人间常说的，苦肉计？”

……沈巍石化的脸上僵硬的微笑，沉默不语。

像是觉得这样拆穿沈巍的苦心经营太不人道，夜尊道，“所以这是一大早起，你不做饭的理由？”

看着沈巍明明失血过多应该白的很的脸逐渐变黑，“不想给我做饭你就直说好了，我又不是没别的吃，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让我猜吗？要是我猜不出来你的心思不是白费了，这血淋淋的岂不是白扎了？”

“好了好了，你赶紧把这收拾收拾，以后我去找小云澜一起吃早饭，不麻烦你了。”

还不待沈巍有所反应，夜尊一个瞬移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他一人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小云澜！”

赵云澜还在睡懒觉，不大的屋子里扔的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是脏的还是干净的衣服满天飞，凡是可以落脚的地方都被沾满了，就连仅容一人睡觉的床上还铺着几件。

从天而降的夜尊看着眼前的猪窝忍不住的嘴角抽搐，还好他当初听了沈巍的，没有真的来小云澜家睡，容易被活埋。

想他一届鬼王，刀光剑影，天柱万年都活的好好地，结果一着不慎被几件人类的衣服活埋了，要是传扬出去让其他鬼族知道，岂不是太过丢人。这衣服也不知道是香的还是臭的，香的尚且能忍，若是臭的……想到这，夜尊就忍不住的犯恶心。

上去一脚把毫无睡相四脚八叉窝着的人踹了个结实。

“啊！！来人，有人袭击了！”赵云澜噌的从床上弹起来，与踹自己的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嘿嘿嘿嘿……”夜尊干笑两声，颇为不好意思道，“放心放心，没人突袭，有我在这看着呢，什么牛鬼蛇神都近不了身的。”

“牛鬼蛇神？难道你不是鬼？我跟你说，你这样我可以起诉你私闯民宅，犯法的！”赵云澜很庆幸自己没有脱衣服睡觉的习惯。

一把抓起乱扔着的衣服、文件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这一头甩到那一头，好不容易收拾出来一个干净的小坑，伸手指了指，“面面，坐吧，别跟我客气！”

…………

“其实我更喜欢站着的。”

赵云澜也不跟他计较，“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就为了说一句你喜欢站着？依我看，问题不简单！”

夜尊撇撇嘴，“如你所说，沈巍疯了。”

“什么？？”赵云澜一惊，沈巍疯了？自己低薪聘请的顾问疯了，以后上哪去找能力高脑子快还不计较钱多少的傻子去？

真他妈是特调处一大，不，是特大损失。

夜尊点点头，无奈的很，“他可能烦我了吧，又不好意思明说，为了不给我做饭吃，自己把自己绑起来了，挺惨的真的挺惨的。要不是因为这么多年我了解他，我甚至会以为他被人打了。”

“自己把自己绑了，还挺惨的？”赵云澜摩挲着下巴上的小胡须，一脸深沉的道，“是不是血流如注，可怜兮兮的？”

“是，大铁链子把琵琶骨都穿了，其实只要他和我说一声就行，我又不是那死皮赖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