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抽抽鼻子，眨眨眼表示自己答应了。

“一，二，三！”

昆仑抽回自己的手，捂上那一口淌血的小牙印，龇牙咧嘴连带着吸冷气，“你下嘴可真狠，你看看你给我咬的！”

小孩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捧着自己的小脸直揉，毫不示弱，“看看你给我捏的，下手更狠呀！我那可是生吃幽畜的牙口，咬人当然疼了，都怪你，没事要什么抱抱还捏人家的脸！”

说着从自己身上雪白的袍子上扯下一长条来，口中絮絮叨叨，“哼，弄坏了衣服，哥哥又要唠叨我了，哥哥，这个不怪面面呀，都是这个怪人，面面把人咬坏了，包扎要用才会弄坏衣服的，不能怪面面的哦……”一边絮叨着一边小心翼翼捧起昆仑的手，“虽然我觉得咬了你一点错都没有，但是咬出血来就是我不对了，毕竟你没有把我的脸捏出血来，给你包上就不疼了，啊，包上就不疼了。”

小孩一边说着一边吹了吹自己的杰作，两个小胖手麻利的拿着白布条在昆仑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昆仑忍笑忍的牙疼，这哪里来的小孩儿，太可爱了吧！比那死猫可爱太多了！想抱走！

“你叫什么名字？咬了我可要对我负责！说吧你家在哪，我得去你家养伤去，你可得好吃好喝的伺候我，直到我这手好了为止。”昆仑戳着小孩的脸蛋，得寸进尺的说着。

小孩怔了怔，“不行，我家里太黑了，你不能去的。”小孩挠了挠头，“以后你在这等着我，我给你送好吃的来，直到你的手好了为之。”说完不容人拒绝一溜烟就跑远了，没影了。

昆仑抽抽嘴角，这孩子是不是没说名字？

沈巍难得的笑了起来，怪不得弟弟曾经急匆匆跑回来，委屈巴巴的说自己做错了事情，大滴答滴的眼泪噼啪的往下掉，把他心疼的抱在怀里揉着头发哄了好半天。

“当时我说带他走，他马上就拒绝了，我问他问什么，他说哥哥在家里等他回家吃幽畜。”昆仑的笑容发涩，“后来遇见你了，你们俩长得一模一样，我就知道你是臭小子口中的哥哥，我本来没想带走你的……”

沈巍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红红的湿湿的，他轻轻开口，“是啊，是我自己跟着你走的……从那时，我就弄丢了弟弟……”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我怎么会把他关在那样的地方？一万年，甚至着一万年里我都没有主动想起过他？知道他站在我面前时，我才记得有个弟弟？”

昆仑看着沈巍，一双眼里说不出的复杂，当初是沈巍自己的选择，“是，你忘记了一些东西。大不敬地黑暗荒芜，洪荒时期并没有得到诸神重视，甚至于不知道鬼族两位鬼王的存在，直到跟在我身边的你，被神农见到，鬼族的力量日渐暴露，直到引起恐慌，女娲下令诛灭三尸浊气，剿灭两个鬼王。那时你已经习得是与非，也不喜欢鬼族肮脏龌龊，你想把臭小子带出来然后封印鬼族，可是你却忘了……”

沈巍木然道，“当时真正要杀的，是鬼王……”

“没错，臭小子为了证明你已经脱离鬼族，自己带着一众鬼族出了大不敬之地，向神宣战，号称将你踢出鬼族免去鬼王称号，更是扬言见你必杀。不过臭小子真的够厉害，这场神鬼大战持续千年，最后以女娲陨落化为后土将鬼族封印，而你则亲手封印了臭小子。后来我赠你昆仑神筋提升你为半仙半神，将大荒山圣权柄交付与你，更因为鬼族对你的追杀让诸神相信你彻底脱离鬼族，才在我化身镇魂灯后保你安然无恙。”

沈巍知道当时神鬼大战时惊天动地的场面，也知道女娲陨落时的悲怆，昆仑化灯时万山齐动天塌地陷，也知道大封落成的万鬼同哭，唯独忘了关于弟弟的场景，夜尊死后，他曾经想过一定是弟弟罪大恶极才会使得自己亲手封印他，他甚至设想过他是多么执迷不悟、他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自己享受着弟弟带给自己的安全环境，然后把一切罪恶推给弟弟。

怪不得他这么狠自己，怪不得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抛弃了他，说他没了哥哥，说他的哥哥早在一万年前的邓林遇见昆仑就死了……

是啊，遇见昆仑，他及再也没去见过他，甚至于封印他，让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生不如死万年。

“我，怎么会……忘了……阿夜？怎么会……”沈巍手指插进头发里，脸埋进膝盖里，闷声闷气断断续续的说。

昆仑靠在沙发上，随意的很，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古板的人，昆仑的性子和现世赵云澜的性子基本一样，豪放不羁大大咧咧，有情有义，正经事情上却能心细如发，担下大任，他最见不得别人伤情郁闷的样子，那简直就是拿刀子戳他的心窝子，”你好好看看你自己的心，你自己选择忘记的，许是太痛苦承受不住，也许是你真的恨他了吧，谁知道呢，沈巍你的心思藏得那么深，总是这样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的样子，有谁能猜得透你在想什么呢？”

“如果不是因为你总出神，我都不知道你在思念弟弟，我们都以为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那臭小子。你是真能藏啊，沈巍。其实这也是你和臭小子最不同的地方，他就从来没有这样千回百转的心思，他就直来直去，不高兴就咬你一口，看看这多好！”

“你追随我的转世万年，不过是当初一句承诺，当初我的托付害得你，也是因为我对你讲过的人间大道害了你，什么伦理纲常，那是对人说的，你们他妈是人？两个大不敬之地的万年鬼王，居然会去信什么人的道理，可不可笑？你好好看你的心，我开了看眼看见你心里层层包裹着的花里藏着一个人，是那臭小子，他明明在你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你为什么要把他隐藏起来，选择忽视？沈巍啊，我是真的看不懂你呀。”

沈巍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层层包裹着一个人，现在他正在将那花朵一层层一瓣瓣的撕开，露出那人的模样来，他要让自己的心思坦白出来，将这段感情公之于众。

昆仑说的不错，他在人间呆的久了，就得让他以为自己就是一个真实的人了，他明明是最污秽最黑暗之地的鬼王，是混沌，是大煞无魂的鬼王，什么贪嗔痴念，统统不用去计较的呀。

怪不得他不敢去看弟弟，不敢去抱他，怪不得想要躲避他，他是爱他不敢承认，追随昆仑也是因为昆仑那和弟弟一般随心所欲的性子，像极了弟弟……

自己不敢承认的一段情感，放弃了真正爱的人，去追随一个相似的人，是对两个人的不忠，是对这段最纯洁最真挚感情最深的背叛。他从一开始就背叛了弟弟，背叛了他们的爱，是自己害得弟弟受苦万年，害得他被世人误解，害的他灰飞烟灭……

亲手害死了爱人……这个认知从最根本上将他击溃，将他本就几近崩溃的神经彻底压垮，大厦倾颓摧枯拉朽，自上而下毁灭性的崩倒，惊起万丈波澜。

“我该同他一起去的，他从小就怕黑，他害怕孤独怕自己一个人……我却让他在黑暗中一个人呆了一万年……呵呵……”沈巍突然笑起来，抬手召唤出斩魂刀来，刚要站起身来就被手疾眼快的昆仑一巴掌把斩魂刀拍落，随即使了个咒术束缚住沈巍手脚，让他窝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昆仑气的牙痒痒，“平时你干点什么都端着个磨磨蹭蹭的近，今天怎么滴，学会冲动啦？想死了？你对得起臭小子辛辛苦苦保护你的心思吗？”

“我，应该去陪他的，我早就应该去陪他的！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居然选择遗忘，我万死难赎其罪！”沈巍挣扎着，根本挣不脱昆仑的咒术，直到力竭才软了身子放弃挣扎，哽咽着喊着要去陪弟弟一起死。

“你听我说完话了吗？双生鬼王，其实你躲避臭小子不仅仅是因为你不敢正视你的爱，而是因为，鬼王只有一个，大煞无魂不死不灭的鬼王只有一个。”昆仑笑着看向眼中瞬间聚起光芒的人，漫不经心的靠在沙发背上，特意清了清嗓子，“臭小子才是真正的鬼王之身，先出生的是鬼王祭品，有一半的鬼王戾气，算不上纯正的鬼王血统，这也正是你会成为黄泉斩魂使，而他被封印万年的原因，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事，所以你会下意识的躲避他，说起来有点臣服的意思。”

昆仑后半段说了什么沈巍并没有完全听进去，他只注意到“大煞无魂不死不灭的鬼王”，不死不灭……阿夜既是真正的鬼王，那么即是不死不灭的，不死不灭的。“阿夜没死对不对？没有死？”他像是黑夜中迷失在海上的游船抓到了远方的一点光亮，顺着光亮走去慢慢发现那光点变成了光芒，亮的灼人，指引着他找到归途，让人欣喜若狂。

昆仑斜他一眼，“当然没死！当初臭小子是自爆了不假，正是因为他自爆产生的巨大能量波动，才把在这具身体里的昆仑记忆和能力震醒，我当时就傻眼了，正巧你他丫的犯二发傻呢，我就赶紧收集他的身体能量碎片，将养起来了。后来看你每天若无其事的样，以为你不在乎就没想告诉你，打算偷偷地把臭小子养起来，好在我看出来点你的不正常，不然，哼！”

“没死，没死，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沈巍痴痴的笑起来，任由喜极而泣的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还有什么比爱人还在身边更美妙的事情呢？

弟弟，等着我，哥哥一定好好弥补你，将这一万年的过错都弥补，无论你想怎么样，都由着你，任打认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