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安脚上沾了土,带了些进院子,本想着扫净就去做饭,不想才弯腰,身后便传来了咋呼声响,却是在喊她。
她直起身子,抹去鬓角细汗,睁大眼瞧了清楚:村中许氏。许氏常日里同王林氏走得近,乃是村里几个嚼舌妇之一,她招着背上布满胼胝般硬皮的手,正想唤沈长安过去。
显出与她万般亲近。
沈长安抵着下颌,点头问好:“许婶子。”
许氏不觉异样,收回手,朝妇人咧笑着嘴:“院里头是我姑表的女儿哩,逢年过节,总要给她送些吃的。前两日她家老宅被白蚂蚁咬塌了,后来搬到了小顾大夫这来。”
顾如珩闻此,微颔首扫了她一眼,许氏浑然不知,自顾同那妇人说着话。
少顷,正诊病另一妇人付过纹钱,千恩万谢领药出了门,许氏一屁股撅起坐到了顾如珩案前胡凳上。斜吊了眼高平镇来的两个农妇,抖擞精神向顾如珩胁肩:“小顾大夫,近来两日下了雨,我这四肢关节疼的狠。”
她还欲往下说,就见顾如珩低垂眼睑,淡漠道:“手摆上来。”
便悻然闭上了嘴。
望闻问切,一番下来用不了多久,顾如珩收回右手,左手推动着轮椅转身抓药。许氏于她身后忙不迭问出声:“顾大夫,这毛病是大是小?”
顾如珩沉声:“肝肾先虚为病之本,寒湿外侵为病之标,你这是得了厉节之病。”
许氏一愣:“我怎么听不懂哩。”
“你脚肿如脱,头眩短气,昏昏欲吐,得了厉节病,有余于外,不足于内。盛人脉涩小,短气,自汗出,厉节痛不可屈伸。是也不是?”
“是是是,每到小雨,这腿脚,疼不不行。”许氏忙点头,絮絮叨叨又说了上。
顾如珩静声不语,抓好最后一味甘遂,将药递予她。许氏接过药,额角上几道细纹谄笑的皱了起来:“小顾大夫,家中最近拮据,孩子他爹买了头驴子,我就先在你这赊着,等多久宽裕了,立马来结清。”
见顾如珩点头,赶忙乐呵抱着药草出了院子。
余下两个村妇,互视一眼,方才同许氏闲谈的先坐到了跟前,自觉递出手放置于案上。
顾如珩体寒,指尖亦凉的很,才搭上脉,妇人腕处就被激出一片疙瘩。
“张嘴。”
听话的张开嘴“啊”出声。
一问一答,并不似许氏般聒噪,顾如珩提笔写字,头也不抬道:“你们是从何处晓得这里的。”
扶余镇虽说不大,断然不会小,过去数年虽顾宁行医向善替人诊病,亦不会大肆宣扬,周遭几个村落村民思忖耽惧着,看病之人多了药材不够用,并不会多说。
只如今,旁镇的人都找上了门。
妇人老实交代道:“村里的人都在传,说隔壁镇里苇塘村有个顾家诊所,大小病一律只收十文钱,医术精湛不说,给的药材还多。”
洋洋洒洒写了数行字,顾如珩放下笔:“你可知高平镇多少人省得了。”
“其他几个村不太知晓。”妇人摇头,偷偷看了她一眼,试探说道,“咋们村里好几户人家都商量着坐驴车来。”
各个村落里,极少有大夫,偶有江湖郎中行过,也大都是滥竽充数货色,可要到镇上诊病耗时不说,耗钱更甚。
故而小痛小病都忍着,只如今晓得了隔壁镇上还有这等好事,难免不得心下思量一番,路远倒不算大事,恨不得拖家带口来打包草药回去。
顾如珩本意扶额,想着屋中尚有两人,指尖微动,亦忍住了。
她替二人抓好草药,看沈长安于灶房中吹火烧饭,便推着轮椅将房中药材端出来翻晒。前几日以次充好的,被挑拣在一侧,余下草药沾了湿气,正需于日头下晾上几个时辰。
待将草药摊好,小黑乖巧蹲坐在灶房门口,顾如珩推着轮椅到它身侧,附身将环绕于小黑脖颈处的系绳解了开。
许是与顾如珩混了熟络,一被解开就扑到了她靴履之上。吐舌摇尾,宛若极通人性,晓得这才是救了自己的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