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米饭就是在碎米中掺进大把大把的米糠,冷了自然难以下咽,她就着野菜,这般吃了近十年,也不觉甚么。田间不时有凉风袭来,拂的人昏昏欲睡,沈长安收拾好碗筷,抱着盛水的竹筒坐在田埂上,打算休憩片刻犒劳下自个儿。
没想到就这么靠着背篼睡了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迷糊听见远处有人叫唤,她睁开水润漆黑的眼,就见村里李家二婶子挥着手往她这小步跑来。
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三妞儿!三妞儿!可算是找到你了!”
见人面色焦急,沈长安一下就醒了,赶忙站起身:“婶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二婶子身量微胖,想是找了些时候,摆手喘着大气答不上来,沈长安连忙将竹筒递予她,李二婶渴急,不推托接过喝了几口。沈长安又将手在衣上擦了擦,替她拍背顺气,一边试探的问:“婶子,怎么这般急跑着过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喝完水,李二婶子总算缓了些,她笑着将水盖好回道:“三妞你可知村里的顾神医?”
沈长安点头,她自是知晓。
顾神医自她六岁时就搬到苇塘村,在南山腰上修了座医堂,替村民看病抓药,周遭七八个村的农户都来这。沈母还在的几年里,沈长安就时常去他那儿抓药,之后沈母西去,沈长安亦会在逢年过节给顾神医送些家里仅有的好物什。
她本以为是出了甚么变故,却没想到是顾神医找:“省得,只是不知顾神医找我做甚。”
“前几日我老觉心口闷,总睡不舒坦,头脑昏昏沉沉,家里那口子就让我去找顾神医看看。我想着今日事情不多就去了,哪知院里都是隔壁几个村来的,轮了好些时辰。”李二婶子抹了把汗,继续说道:“顾神医认得村里人,见我是咱村的,开好药就同我说让来找你,道是有事相求。”
沈长安一愣:“我有甚么能帮顾神医的?”
“我哪知道这些,他便只同我说来找你,让你得了闲当就去南山找他,我念想着此事耽误不得,便赶忙去沈家老宅找你,不曾想你竟不在,这才来的地头。”李二婶子将竹筒还给她,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催她早些去。
“神医是村里活菩萨,我见三妞你地里杂活干的差不多,不若就这么去神医那儿,耽误了总归不好。”
顾宁救过沈母性命,于她亦算有救命恩德,沈长安便收拾好东西,再三谢过李二婶子,背上背篼扛起锄头,径直往南山那儿走。
李家二婶子见人去了,自个儿也算办妥交代之事,连忙提着草药回家做饭。
沈家临近溪水旁,顺着溪水往山里去,走小半个时辰就能到顾家院子。
顾神医是个有财的,村里人都这么说。他早年才来不久,就从镇头叫了好些人,自院里铺了一路石板到村口道上,这石板路修下来不知要多少银钱。三叔同她说,顾神医定是瞧苇塘村风水上佳,来这里隐居的贵人。
沈长安路过家门,进去放好杂物,将剩余糙米饭倒入小黑碗中,又简单洗了把脸,将手脚用水冲干净,才大步继续往山里头赶。
她顺着石板路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到了顾家院前。顾家院落大,一圈都用大石块筑起道围墙,院落里大半地方晾晒有草药,前庭院还种着一株梨花树,开得正盛,分外好看。
沈长安走到堂室内,见顾宁正替人切脉,也不好出声叨扰,却不想顾宁一下就瞧见她,爽朗笑了出来,指着板凳道:“长安啊,你来啦,我这还有好些人要诊治,你先坐凳上歇会儿,渴了就自个儿倒水喝,是我对不住。”
沈长安连忙摆手,左手捏着衣角,略有拘谨的回他:“没有的,我今日,今日不忙的。”
顾宁笑着点头继续切脉去了,沈长安见屋里尚有七八人,许还要看会儿,自己身上又都是泥,不好坐在凳上,便走到门外台阶上顺势坐了下去。
地上满是尘土,她却也不嫌埋汰,左右比不上满脚泥泞脏。
不到半柱香,先前褪去的困意重新涌上,令沈长安困乏。她想着睡过去不大好,便撑起精神,一双眸子湿漉漉,将阖未阖,小脑袋不时点下去,又令人惊醒过来。
恍惚间,沈长安似听见一道分外清冷雅致的声音,可她实在累极,以为自己在做梦,待到最后疲乏过甚,终是靠着檐下门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