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倒是忽略了先前沾在它身上的蒲公英绒毛,正随着他的跑动,一点一点的飘散在空中。
虽然细微,但若仔细看,也并非没有留下痕迹。
沈鹤之看着那纷飞的蒲公英白毛,目光闪了闪。
...
小皇子与新皇帝的侍妾起冲突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小皇子的侍从被皇帝惩训了一顿,表面上虽是未能照顾好小皇子的理由,但谁不知道此事是皇帝接机敲打小皇子呢?
若仅仅如此,也不过是皇帝下那失势皇子的面子罢了。
但偏偏,皇帝又将那两个不敬小皇子的侍妾给打入了冷宫,这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皇帝对小皇子到底是待见,还是不待见?
摸不准皇帝的心思,那些惯于见风使舵的人,也不知该拿出何等态度来对待这位先皇嫡子。
不知该如何对待,那不如直接无视吧。
经过这一事,小皇子那些原本准备落井下石的兄弟们也渐渐歇了心思,心照不宣的将之遗忘了。
而这种遗忘,正合沈鹤之的意,也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追逐那只,除了他之外,无人可以得见的小东西。
那次小花园事件之后,小皇子非但没有灰溜溜的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见人,反倒天天喜欢往外跑。
这原本也不奇怪,小皇子再怎么早慧,他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先前先帝先后骤然离世,他一时悲伤过度压抑了天性,如今走出阴影,露出些顽皮也很正常。
然而,若他三五不时的盯住一处空无一物的地方不动,或是追逐什么无形的东西跑来跑去,亦或者突然扯开嘴笑,或是莫名被什么东西撞倒或绊倒呢?
不论是皇宫里有脏东西,还是小皇子疯魔了,都足以令人心里发毛。
各种猜测喧嚣尘上,侍从也苦苦规劝,沈鹤之依旧是我行我素。
哪怕皇帝听闻此事,招他去说了几句,也无济于事。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他人擅自揣测,与他何干?
其结果,也不过是处置了几个诽谤宗室的宫人。久而久之,皇帝也就不管了。
作为这个事件的当事狐,六安也是颇为无奈。
那小子好像在他身上放了一双眼睛似的,他明明只是偶尔出来透气,对方却总能在他出没的地方找到他。
六安不是没试过使用更加高深的障眼法,或者去别的地方散心...
但是,都无济于事。
六安不得不承认一个让他觉得十分憋屈的事实,不论他怎么挣扎,这小子每次都能看破他的伪装!
他,上辈子的镇派老祖,这辈子的六尾狐狸,竟然对一个还未引气入体的凡人,束手无策!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甩又甩不掉,他还能怎么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不能将人弄死。
惹不起,躲总能躲得起吧?
然而等他下定决心闭关个几年,让那熊孩子忘了他的时候,那熊孩子竟然改变了策略!
这日,六安在冷宫废井的小破罐子里呼呼大睡。
他在做一个美梦,梦里他正在给他的徒子徒孙讲道,半途休息的时候,徒子徒孙在道坛的一角架起一个烤架,烤起了鸡。
六安故作镇定,实际上一双眼睛都黏在了烤鸡上。他孝顺的徒子徒孙们没有让他失望,烤好之后,就当先将最美味的鸡翅送到了他的面前。
六安啊呜一口...
满嘴的香。
然而还不等他继续吃,就发现嘴里明明烤熟了的鸡翅竟然会动!都到了他的嘴里,竟然还想往外飞!
六安怎么能容忍到嘴的鸡翅从嘴里飞走?他狠狠的咬着,死都不松嘴。
然后...
然后一阵微风吹来,六安醒了。
而且,眼前的情势相当的不妙。
他正拖着他睡觉的破罐子,嘴里咬着一块汁多肉嫩的鸡块,整个被吊在半空之中。
而他面前,就是提着那根鱼线的狗皮膏药臭小子!
到了嘴的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六安就着这高难度的姿势,将嘴里的鸡肉吃了个干净,然后抱着自己的小罐子,跳到另一边与臭小子对峙。
别,别以为一块鸡肉就能将他收买,他刚才只是睡糊涂了,只是梦游,不算数的!
然后,那臭小子就将一盘香喷喷的烤鸡放到了他面前。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给一只狐狸,一只坚守底线从不偷东西而几百年没吃过美味的狐狸送烤鸡!这像话吗?!
堂堂镇派老祖,六尾妖狐大人,是区区一只鸡能引诱的吗?
哪怕他饿死,馋死,他也...
真的好香啊!
吃到烤鸡的那一刻,六安热泪盈眶。
可怜巴巴的镇派老祖哦,他都几百年没吃过这种美味了。每次都只能在做梦的时候,才能幻想当年的好日子。
而且,大多数美梦还有半路惊醒的风险,他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别看他是个镇派老祖,不过只是表面光鲜,背地里其实连一只鸡都不会做!
这些年闲暇的时候,他也不是没试过自己打野鸡来烤着吃,然而做出来的鸡...不提也罢。
被徒子徒孙养刁了口味的镇派老祖,也只能望鸡兴叹。
他的手艺不好,御膳房的手艺好啊。偏偏他又拉不下脸去御膳房偷吃,以至于皇宫这个游乐场都被他生生划出了一块禁地来。
小皇子这一招,着实是戳到他的死穴了。
送上门的鸡欸!
他,他,他能抵抗吗?那当然是...不能!
六安整个就向烤鸡扑了去,明明小身板还没有那只鸡大,却好像要将之一口吞了似的。
沈鹤之蹲在距离烤鸡盘子不远的地方,见这小东西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挂在烤鸡上,那双看起来有些摄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些许温柔。
他是看得津津有味了,可怜那群侍从,看着一盘完完整整的烤鸡逐渐变少变小,最后只剩下一个骨架,魂都要吓飞了。
小皇子没疯!这皇宫里真有看不见的东西!
然后,本就吓得半死的侍从就看到,他们的小皇子缓缓转过头来,冲他们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可用我教你们?”
侍从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看不见的东西就已经够可怕的了,小皇子却更可怕啊!
沈鹤之见小东西吃完,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将盘子收拾,转身带着侍从走了。
六安坐在井边,舔了舔嘴边沾上油的毛毛,望着沈鹤之的背影若有所思。
专心修炼,时间就过得很快。
沈鹤之恍惚觉得自己前一刻才刚刚闭上眼,如今再睁开,却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他的眼睛好像被揭去了一层灰蒙蒙的薄纱,映入眼帘的景象清晰得可怕,与以往简直有天壤之别。
他能看到屋顶角落的零星蛛网,或许是房屋的前一位主人留在墙壁上的细微划痕,就连空气中的点点尘埃也他也能一一细数。
这就是修真者的感觉?沈鹤之忍不住双手握拳。
他能感受到,原本空荡荡的丹田之中多出了三缕灰丝。这些灰丝看似弱小虚幻,内里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足以在如今的他与先前的他之间,划下一条分明的界限。
沈鹤之忍不住转动视线,去寻找一道身形,他想将成功的喜悦与之分享。
沈鹤之找了一会儿,终于在自己后方角落的被子上找到了他的目标。
小祖宗身上的毛好像更鲜亮了些,先前他只觉得小狐狸的毛皮油光滑亮,如今才发现,那哪里是反光,小狐狸身上是真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让他整个狐看起来格外的灵动,灵动又华贵。
六安察觉沈鹤之先前鲸吞灵气的势头缓和下来,就知道他快要醒了。
他挥挥爪子撤去微型聚灵阵,那作为基石勉强支撑的三枚灵币便化为了几抔粉末。
六安的时机拿捏得刚刚好,聚灵阵一撤,沈鹤之便开始收势,不再吸收外界的灵气。外界的人便是有心探查,也察觉不出聚灵阵的痕迹。
六安端坐起来,没过多久,沈鹤之就醒了,看起来特别兴奋特别高兴。六安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也没有立刻打断他。
原以为他家小崽子要兴奋很久,没想到很快就转过头来寻他,双眼晶晶亮亮的,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六安轻咳一声,不能打击小崽子的自信心,该表扬的时候还是要多多表扬的。
“不错,刚引气入体就一举晋入练气二层,只要保持这个势头,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在修真界占有一席之地。”
沈鹤之得到小祖宗的肯定,果然很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鹤之定勤修不辍。”
六安见小崽子如此开心,心里也是高兴的,不过作为长辈,他得矜持,不能表现出来。
从被子上跳下,小狐狸伸出爪子推了推先前叫沈鹤之放在一边的那个小瓷瓶:“先把培元丹吃下,再将境界好生巩固一番。”
练气二层虽算不得什么,但越级突破,沈鹤之体内的灵气还有些虚浮,尽早巩固稳定下来为好。
沈鹤之还没多看自家小祖宗两眼,便又服下了培元丹,再度修炼起来。
再睁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变黑了。
沈鹤之的实力稳稳当当的停留在练气二层,不过...
“咕”
摸着造反的肚皮,沈鹤之脸上有些赧然。
六安也没笑他,一跃跳上他的肩头:“你已经不吃不喝修炼了四天,灵气不顶饿,又还未辟谷,饿了很正常。如今你也到了练气二层,不如去林子里试试水。”
“好。”
沈鹤之也有些跃跃欲试,当下便站起来活动一番,身体噼里啪啦的一阵响过,勉强活动开后,就带着六安出了门。
沈鹤之的屋子距离树林近,他如今身体经过灵气的冲刷,变得轻盈不少,而且视野清晰之后,便是没有灯光的夜晚,借着月色也能将周遭的环境看得清楚。
他三两下摸黑下了悬崖,窜进了树林之中。
沈鹤之在林中穿梭,一路十分小心,脚步轻盈,尽量不发出声响,身体慢慢的移动,在寂静环境下更加敏感的耳朵在尽力捕捉附近的声音。
夜晚的树林远比白天更为危险,大多数猛兽都在夜晚出没,他若是掉以轻心,危险便会随时降临。
沈鹤之不愿对小祖宗过于依赖,哪怕不想与小祖宗分开,他也不认为自己离了小祖宗会比别人差。
如此小心的的行动之下,很快,沈鹤之便捕捉到一些细小的声音。并不是猛兽踩踏的微妙声响,似乎是正在觅食的小型兽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