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嗣一路跟着那中年男人来到卫生间, 他就站在那破索索的简陋临时卫生间门口,看着手表, 计算时间, 中年男人一出来,他立马又跟了上去。
“跟着我没用的。”那男人忽然转过身, 直勾勾地盯着童嗣。
童嗣看着他的眼睛,心中莫名生怵。
“凌驾于正义之上的悲悯之心,其实本就是错误, 而我, 不容许我的人生中出现任何死角。”那男人推了推金丝框眼镜,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恐惧在童嗣内心蔓延开来, 他慢慢往后退, 接着扭头往营区跑。
沿着湖边, 穿过长长的沙地, 刚跑到营区门口, 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喊叫骂声。
甚至于, 有几个穿防护服的警察被推了出来,接着, 又从里面挤出来几个人,他们仿佛不甘心,又扑到了人群中费力往里挤。
“住手!都住手!”几个警员拿着高音喇叭喊着, 也挤进了人群中。
因市民人数较多, 营区分为几百个大帐篷, 每个帐篷内可容纳将近一千人,所以一旦发生暴动,那架势实在不容小觑。
“这里是C3区,市民发生斗殴暴动,请求总队……”其中一名警察刚掏出对讲机,话说一半呢就被后来居上的市民撞到一边,对讲机也应声落地,于踩踏中碎的稀巴烂。
正在隔壁营区执勤的祝玉寒听到动静忙跑出来查看,就见现场一片混乱,腿脚乱飞,他从腰间掏出折叠警棍,一甩,冲着那群人就跑了过去。
而在这混乱人群中,童嗣根本找不到他姐。
推搡中,只听一声尖叫,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也不知哪里来的怪力,从人群中猛地拉出来一个长发女孩,将她甩到地上,拿着手中的包包一下一下重击女孩。
女孩奄奄一息,身上的衣服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只剩一件胸衣,胸衣后面的金属扣也已经断开了几颗,她浑身是血,也不知血源如何,她躺在地上,凌乱的发丝缓缓垂下,露出了脏兮兮的一张小脸。
“你这个疯子!”那个将她甩出来的女人一边哭一边喊道,“你被感染了为什么还要来这边!你想害死我们对吗!”
声音高亢刺耳。
“打死她打死她!不要让她继续祸害别人!”有人开始起哄。
所有人,包括其他帐篷里的人,都瞬时跟着这第一个起哄的人大声叫嚣着要打死这个女孩。
童嗣终于挤了进来,看着地上躺着的女孩,心脏瞬间剧烈收缩,浑身血液倒流至大脑。
旁边一个中年大叔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掂了掂,藏在身后,缓缓走向那个已经气若游丝的女孩,接着高高举起石头——
“不要……”女孩绝望地看着他,泪水冲刷了脸上的斑驳血迹。
“求求你……不要……”发出的声音也只剩气音。
就在那大叔要将石头砸下去的一瞬间,太阳穴一阵突来的凉意迫使他猛地收了手。
他转过头,正对上黑漆漆的枪口。
拿着枪对着自己的,是个穿着防护服,表情异常冷漠的警察。
“放下。”祝玉寒用下巴指指地面,示意那男人把石头扔到一边。
那大叔看着祝玉寒的手就扣在扳机上,只要这人稍微施力,自己的手速终究快不过子弹。
大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脸上浮现尴尬的笑,接着他抖着双腿走到一边,乖巧的将石头放在一边,但即便如此,那枪筒还是一直随着自己的步伐移动。
“这个坏警察啊——和这些被感染的人狼狈为奸,他们才不管我们的死活啊——”一个大婶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开始痛斥哭诉,粗糙的手指指着祝玉寒,“他要拉我们一起陪葬啊——”
祝玉寒紧咬牙关,视线转移到躺在地上的女孩。
她的嘴角呈现青紫,体表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掐的,有踢的,还有不明钝器造成的外伤,一块块一点点,触目惊心。
童嗣缓缓跪在女孩旁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女孩身上,接着将她拦腰抱起,紧紧拥在怀中。
他伸手拂开女孩额间的发丝,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这一直都是个颇具争议经久不衰的话题。
但现在,在所有人面前,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然不再重要。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所有人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内心最丑陋最黑暗的一面展现了出来,赤.裸裸的,甚至是不受理智所控制的,他们是真的怕了,这些日子死了很多人,每天都有人被从这狭窄逼仄的帐篷中带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即使隔很远,也能闻到垃圾处理站在大火焚烧尸体后散发出的呛鼻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