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周州坚定的认为,他该有一个房间,因此钢琴底下那一小片空间,就被称为了‘房间’。
晚上他蜷缩在那一小片地方,偷偷的爬起来,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红灯区的灯光日夜不绝,外边隐隐约约有男女嬉戏的声音传进来。
连止微微张着嘴,带着点渴望的看外边,他想我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呢?我不干别的,我想玩一会儿,想摸摸泥土是什么触感,等我回来我还是会认真的背琴谱练姿势,听爸爸妈妈的话。
我很乖的。
其实在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家里不是这样的。
他母亲连聂是个非常心高气傲的人,她曾经生活在上流社会,不懂什么是收敛、温和,只会游走在各种各样的时装展、金银珠宝间,后来遇到周州,这位已经生了一个女儿的大小姐春心萌动,不顾连老爷子的反对,执意私奔来了越南。
一开始两个人含情脉脉,把清苦当成情/趣,但很快连聂就发现,厨房中的油火会加速她面孔的老化,没有昂贵的护肤品跟专业按摩师的辅助,她甚至连手部的光滑都维持不了。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崩盘的。
她开始故意找周州的碴。
周州一开始还会忍让,他爱过这个女人,知道她愿意为了他抛弃家里的权势与地位需要多大的勇气,但很快他就发现,连聂根本就不爱她。
对她来说,这一场私奔只是一次冒险,好玩就去做,玩不下去了还可以回家。
她只爱她自己。
当时周州已经为她放弃了在欧洲所有的成就,他隐姓埋名,很快就被冲刷,在钢琴上有天赋的人不少,他也只是其中一个,没有人能一辈子、无怨无悔的喜欢他。他在越南尝试着寻找新的工作,但是除了钢琴他一无所有,最后只找了一家琴行,勉强赚几个钱糊口。
看人脸色、省吃俭用,这是周州从未想过的,他为了一个女人失去了这一切,这种生活很快把他逼得沉默寡言,两个人之间的争吵也多了起来。
有天晚上,连聂跟他大吵一架后,掏出了她的护照跟仅有的钱财,扬言要抛下他跟连止,一个人返回连家。
周州跟在她身后,死死的咬着牙,面部肌肉都拉成了一个恐怖的弧度,他看着连聂,看着她头也不回,看着她要摆脱他、背叛他。
她永远有路可退,他呢?他失去了一切。
周州冲上去,一把撕住了她的头发,从她手中夺过了护照,扔进了河里。
——当时连止还小,他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情况了。
他只是抱着自己的头,小心的缩在钢琴底下,看着父母厮打争吵,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个家彻底破碎了。
小连止趴在窗边,连外边的景色是什么样子都看不清,连聂对外边的女人深恶痛绝,觉得她们下流卑鄙,从来不允许他探头往外看。
他伸出小手,摸摸冰冷的铁窗,耳边是卧室中父母睡着后的呼吸声。
想出去。
连止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但是没多久之后,窗户外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连止发现他的时候,是在傍晚。
周州出去教课还没回来,连聂大多数时候是夜不归宿的,他终于有时间坐在窗边,贪婪的看着外边的景色。
而那个人,突兀的出现在了红灯区里。
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少爷,穿着笔挺的衬衫,鞋子搭理的一丝不苟,眼睛明亮,神情冰冷高傲。
他站在红灯区的树底下,没有发觉有个小孩儿躲在窗户后看他,只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飞快的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根塑料包装的栗米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