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看着袁绲,嘴角带着笑容,左边有一颗不明显的小虎牙:“你是袁绲么?我到机场之后发现你没来接我,就自己过来了。”
连止?
卧槽他自己过来了?
袁绲愣了一会儿。这个毛病从小就有,见什么怕什么,别人不怕的他怕,别人怕的他更怕——眼下碎玻璃碴子抵着刘总咽喉,已经沁出血来了。
比想象的更可怕啊!
袁绲手放在领带上,一时不知道该放下去还是该拿上来。刘总万万没想到,还没吃到嘴里的花儿忽然长出了蜇人的刺,他抖了两下,下意识的举起了手:“别!过了过了!别往前了!”
这个位置已经很危险了,他白眼都快翻出来了。周围那群酒肉兄弟一大半都人事不省,另外一小半也跟累趴了的驴子一样,爬都爬不起来。
此时还能站着的袁绲就格外显眼。
刘总给他递了几个眼神儿,袁绲心里苦不堪言,心想我没拔腿就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这种时候就不要奢求的其他东西了吧?
不过他害怕归害怕,好歹知道自己这张脸有什么用,于是强装镇定的说:“连止是吧?先下来。”
刘总在内心给他鼓掌,漂亮啊袁总!冷面无情,人质还被扣着也不卑不亢!
这个角落并不显眼,酒吧里磕碰是常有的事,碎几个瓶子、半强迫几个人都点不起一点波澜,毕竟来这里的人大多有个捋不直的观念——真纯的人压根就不会往这种地方走,既然来了,那就算是合/奸。
连止身体软,单膝压在沙发上,一只手握着酒瓶,宽大的毛衣被他扯了扯,露出了大半边漂亮的肩膀。
他瞳孔比一般人大一点,看人的时候显得格外专注,袁绲被他看的一阵毛骨悚然,正在认真考虑要不要随便找个借口开溜,那边连止忽然一松手,站了起来。
咦,竟然还有点听话。
袁绲一愣。
见连止松了手,周围人都松了一口气,那边刘总一脸晦气的被人扶了起来,女酒保给他递过来一块白毛巾,被他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没长眼啊!不是你的地盘逞什么能?”
指桑骂槐的意思太明显了,连止忍不住回头,瞅了他一眼。
刘总被他看的一哆嗦,酒是彻底醒了,面子上下不去,脸憋得通红,旁边倒是有人拉扯了他几把:“人小朋友从那边赶过来也不容易,别计较了。”
刘总讪讪的挥了挥手,没再说什么。
然而连止依然瞧着他。
本来就是场误会,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中间角色应该由袁绲来做——但是刚才他喝酒太多,这会儿懒劲上来,不太想管这种事。
周围一圈人都不知道该不该劝。
来消遣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安静下来都闻出来了,空气里的酒精味儿熏得鼻子难受,可见刚才的确是没少喝。
连止忽然往刘总那边走了一步,姓刘的被他吓得缩了一下,声音拔高了两个调:“干什么!”
连止不紧不慢的捡起那块白毛巾,往前一伸——刘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背后瞬间布满了冷汗——然而出乎意料的,那块白毛巾以一种堪称柔和的速度,缓缓压在了冒血的伤口上。
他进退有度,野起来像是一头歹毒的小狼崽子,这会儿半蹲在油头满面的中年男人前边,反而显得有礼乖巧,擦拭的力度恰到好处。
全场鸦雀无声,这个角落的小卡座被隔绝了,外边放着□□十年代流行的老曲子,不算平缓,却一点都流不进来,就连最高昂的部分,都像是隔了一层塑料膜,听得不真切。
“刚才手抖了。”连止礼貌道:“一开始我没想真扎进去的。”
从刘总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简直算得上是人畜无害,半蹲的姿态给足了面子,连那块沾了灰的白毛巾都提了几个档次。
刹那间他几乎忘记了刚才一言不和就动手的也是这个人,一句‘没关系’没兜住,抖搂了出来,周围气氛陡然一松。
少年手还往前伸着,他小半张脸被黑暗覆盖,瞳孔幽深摄人。就在这时候,刘总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连止的眼睛在往后瞟。
其实这是个非常微小的动作,说是人紧张时候的下意识动作也能解释的通,但是此时刘总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忌惮着、在意着袁绲的看法。
可是为什么?
他连把枪包围连家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难不成会为了寄人篱下的时候有个好日子过,把自己放置在一个这么低的位置?
刘总吞了口唾沫,自己接过了毛巾。
连止冲他温和的笑了笑,两手撑在膝盖上,慢慢的站了起来。
袁绲松了一口气。
旁边人也都惊魂未定,看向袁绲的目光中带着一点钦佩。
这么一群大老爷们,虽然不至于被刚才那点血吓到,但事发突然,多少有点懵,看看人袁总,面不改色,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袁绲不是不想说,他是说不出来,半天才伸出被吓僵了的手,从女酒保的酒托上取过一杯冰水,连带着碎冰块一起咽了下去。
刘总坐在沙发上,颓废丧气的摆摆手,说:“扫兴了,今晚账单算我的。”
“哪能啊。”袁绲顺势抄起一杯酒,还记得场面话:“我酒喝多了,结果扭头把正事儿给忘了,让人家小朋友受了委屈,还要亲自摸过来,我自罚一杯,全当赔罪吧。”
他喝完这一杯酒,脚步有些虚晃,按着太阳穴,说:“不行了,我得先走一步。”
他冲连止一抬下巴,结果发现人还在盯着他看,顿时一个悚然,什么话都咽下去了,反倒是连止自己很识趣,一伸手扶住他胳膊,笑道:“喝醉了?我送你出去吧。”
少年的手冰冷而干燥,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出那种寒冷来,袁绲僵硬的笑了笑,跟他一起往外走,身后还能听到隐约的议论声:
“这就是连家的小少爷吧?”
“……说动手就动手了,我脑子糊涂着,被吓了一大跳,还是袁总胆子大。”
“那可不是,袁总整天冷着张脸,什么时候见他昏过头?”
袁绲:“……”
救命,我胆子超小的,不要因为我面瘫就放弃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