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绲花了几天规整公司的事情,在一周后飞到了吉隆坡。
出了机场后一股热浪涌来, 他去了一家提前预约好的酒店, 行李箱往房间中央一摊, 穿着浅灰色的袜子在地板上来回走了几圈, 然后掏出一本旅游杂志, 靠在床边简单翻看了几页。
说起来挺可笑, 连家目前涉及的产业几乎涵盖了出口导向型经济的大部分,什么行业都插了一脚, 其中最隐蔽而吸金的是铁器行业, 但是当初连老爷子选祖宅, 却定在了吉隆坡这种生活节奏缓慢的城市。
他没有带连止过来。
原来是准备偷偷摸摸一个人来的, 但是临走前几天他下班回来,发现自己家门留了一道小缝。
连止安静的坐在沙发上, 四下安静异常,他不紧不慢的收拾衣服, 然后打包放进行李箱,里边东西叠放整齐,护照身份证一类的证件一应俱全,钱包里甚至塞了不同面额的货币, 从大到小, 排列整齐。
“你顾忌太多,既要防备着连戎, 又有担忧段缮, 带我过去只会给你添乱。”连止叹了口气, 亲了亲他的额头。
少年扶着他的肩膀,温热的呼吸从他唇边拂过,带着无奈跟担忧:“早点回来。”
袁绲手里捧着杂志,看了一会儿之后才发现什么都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连止。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呢,任何伤人的话都没必要说出口,张张嘴唇他就什么都知道了,连挽留的话都不会说,因为他很清楚,说出来也只是徒增伤感,一直到心念的人要登机,才从勾勾指头这种微小的动作中露出一点难过。
确定段缮安全之后,就尽早回去吧。
袁绲很快跟连戎那边的人联系上了。
连戎平时的行踪很难确定,除了某些特定的时间,她到哪儿都是一窝蜂的人跟着,很少有空闲的时间——想到这里袁绲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儿,按着连戎的日程,段缮是怎么跟她认识的?
他手里有连戎的私人号码,在国内的时候接连几次都打不通,抵达吉隆坡之后反而一次就接通了。连戎似乎并不意外他会打这个电话,手机那边安静的可怕,落根针都能听见,她身边应该还有人,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几分:“她在草坪上喂鸽子。”
“我想见见她。”
那边连戎一顿,像是讥讽的笑了两声,随后问:“据我所知,你已经跟连止有了收养与被收养以上的关系,他没告诉过你,你不该再去觊觎别人么?”
袁绲诧异道:“你怎么了?”
“……”
连止这个人,一直都是冰冷而阴郁的,她是连老爷子一手培养起来,她母亲身上的一切缺点——暴躁、易怒、奢靡,她通通都没有,但相对的,她也没有从连聂身上遗传到任何一点人味。
这还是袁绲第一次听到她情绪波动这么大的声线。
“没什么。”连戎的声音还压着,“段缮很好,用不着你来担心她,过会儿我会差人送你走,你尽快吧。”
袁绲坚持道:“让她亲自来跟我说。”
“我说过,她很好。”连戎轻轻叹了一口气,问:“你还记得么,九年前你曾经来过连家。当时外公还活着,他送给过我一块火漆,用来作为课业奖励,你听说之后,给我带了一枚印章。”
袁绲记得。
那时候他十几岁,段缮已经开始忙着培训,满世界乱跑的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能认识连戎,其实完全是个意外。
当时他孤身一个人来了吉隆坡,没有找导游,而是一个人抓着旅游图册四处乱逛,载他的人也是个半吊子,仗着就乘客就他一个人,态度极其恶劣,把他放在一片地图上完全找不到的地方就跑了。
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图标,连人影也见不到。树木花草倒是蓊郁,吹过来的风都是暖的。
袁绲非常信任自己的直觉,随手选定了一个方向就开始走,他觉得就算找不到路,也能找到人,吉隆坡讲英文的不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直接遇到华裔。
但是没有。
他只遇到了一堵墙。
袁绲抬头盯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句俗语,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于是他把袖子一撸,爬上了墙头,颤颤巍巍的摔进去,还没等从七荤八素中回过神来,就看见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个面容稚嫩、神情却老练的女孩子,身边跟着白人女佣,脚边一条吐着猩红舌头的狼狗。
女孩子年纪跟他差不多大,胆子却不小,在袁绲被那条狗吓得险些变回原形的时候,她淡淡的一抬手,命令道:“咬他。”
最后还是没咬成。
连戎当时比不现在孤僻,身上多少还有一些人气。她暂时收留了袁绲,给他安排了一间屋子,低声嘱咐女佣,说第二天就要让他立刻滚蛋。
她讲话不用,袁绲的口语跟听力一般,语速一快他就有点跟不上,于是他下意识的切回了,试探着问:“你会说么?”
连戎瞥了他一眼,走了,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