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方家与姜家你想要去哪一家？”

岁岁意识刚开始回寰的时候，耳边就出现了这个问题。

朦朦胧胧中，她听到了那声音在说着她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梦魇当中反复咀嚼的台词。

“方家的家庭条件虽然比不上姜家，但也是中产小康家庭。夫妻两人没有生育能力，你过去了应该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好好疼爱。”

“姜家的话虽然夫妻两人都是做生意的，家境比较富裕，但是他们夫妻原本就有一个儿子，那男孩子年龄比你要大，如今十五岁正是青春躁动的年纪，我担心你过去了不太安全。”

“所以，院长妈妈更建议你选择方家。”

说是建议，实际上心中的天平却早已走偏。不然不会只告诉她选择方家的优点，以及选择姜家的缺点。

梦魇当中，岁岁作为旁观者，无从改变当年年仅十四岁自己的决定。但她却不甘，总是在其中呐喊‘不要答应她，不要选择方家’。

所以这时，她以为这仍是那个困了她多年的梦，没怎么犹豫便想要喊出那一句话。

然而刚刚说出‘不要’这两个字，她的身体便猛然一震。

刚刚那是……她的声音？

无数次的梦魇，她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时的自己天真可欺的点头应好，然后一遍遍的陷入轮回。

被带回方家、被那对夫妻殷切示好、被那对夫妻的好弄得满怀感恩之心，然后……被他们央求着去讨好方家那位小公主。

小公主有一次上窜下跳，一不留神从楼上摔下被送往急救，她亦被央求前去输血救人。

最后他们要她的血还不够，还让她给因为此事，而被查出白血病的小公主捐献骨髓。

骨髓移植虽不会让人死，更甚至那时医疗水平发达，移植过后只要好好养上半个月，实际上身体和没有动手术之前差不了太多。

但方家主家并非找不到适合的骨髓配型，正如同一袋血浆虽说高达上千元钱，但这么点钱对于方家主家来说无异于轻如鸿毛，那对夫妻却还要用伪善的面孔诓骗她去献血。

后来她才知道，那对夫妻想要领养她，不是因为真的喜欢孩子，而是为了把她当做用于方家主家的邀宠工具。

眼前的朦胧逐渐凝实，岁岁眨了眨眼，便看到了她几乎已有十年没有见到过的院长妈妈。

之所以十年未见，刚开始由于她是未成年人，出行不便，没办法从京市回来川市看她。

后来她长大了，却意外得知院长当年在她耳边说尽了方家的好话，不是因为院长真的觉得这个选择更有利于她，而是因为院长收了方家的钱。

钱不多，只有十万块，却足够院长儿子那一年没考过市重点高中分数线而不得不掏的择校费用。

院长似乎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彻底，面色僵的足以让人发现。嘴唇嗫嚅半天，才重新牵了牵嘴角，“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岁岁也在心中问自己这个问题。

为什么方家夫妻就看上她呢？

因为她善良好欺吗？

她善良确实是真的，不然也不会成为被央视台报道过的抗震救灾小英雄，为了救被掩盖在废墟之下的同学，徒手将一块块砖石刨开，运走，刨开，运走。

即使手磨破了，腿脚也开始不听使唤了，她也没有放弃。

但她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好厌恶。

方家夫妻是第一次当人父母，岁岁却不是第一次当人女儿。

在家园未被天灾毁灭，父母未被这祸患所带走之前，岁岁是被娇养着长大的。

她最怕疼，小时候父母带她去打疫苗针，她都能逃跑三五个小时让人寻找不到。后来长大了，也是能吃药就不去打针，手不小心被新书纸页划破都能自己一个人低头眼泪汪汪半天。

骨髓移植的疼痛岁岁问过医生，再加上方家小公主病情尚且只在初期，寻找别的骨髓配型完全来得及，岁岁当即就拒绝了方家夫妻无理的请求。

那对夫妻起先以为她是在耍性子，后来看她真的不答应，而且还长待学校久久不回家，才相信她是真的不愿意做这种事。

然而那时的他们已经夸下了海口，几乎是在一夕之间，他们登时就变了嘴脸。

后来……

岁岁有些倦怠，闭了闭眼。

见她这样，院长抿了抿唇，“罢了罢了，你不想说，我就不勉强你了。方家和姜家今天都从京市赶来了，等他们到的时候你可以去和他们好好聊聊，顺便看看他们家庭成员之间的相处情况。”

“这毕竟是个影响人生的大事，确实应该慎重考虑。”

岁岁想说自己早就已经考虑好了。

在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在想，如果人生能够重新来过，她怎么样都不会再次选择方家，选择那对宛如蛇蝎，不配做人父母的假面夫妻。

然而这些话根本没必要一遍遍的再给院长诉说。

因为她知道，拿了人家钱的院长，只会同样一遍遍的劝说她‘深思熟虑’，直到她答应选择方家作为自己的领养家庭为止。

两人间无话可谈，岁岁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并得到离开的允许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这是家位于汶县距离并不算太远的一家孤儿院。孤儿院规模只是中等，院长室实际就是女生宿舍楼一层的一间屋子挂了个牌而已。

岁岁刚一出门，胳膊便被一个女孩子给拉住，“怎么这么慢啊，院长妈妈都找你谈了什么呀？算了，我刚刚听说大巴车接回来了一堆带着物资的‘好心人’，还有几个是想来领养咱们的，作为接待员咱赶紧去吧，去的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姜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