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奏自小失怙, 年十二失恃, 后由外祖母抚养长大。
倘若外祖母知晓他乃是个断袖,且已与叶长遥云雨了不知几回, 十之八/九亦会说出如王老夫人一般的话罢?
他颤声问道:“男子便不能心悦于男子么?”
王老夫人反问道:“男子为何会心悦于男子?”
她又续道:“不但有损于自己的名声,且两个男子在一处又无法传宗接代, 不过是沉迷于肉/欲罢了。”
云奏清楚王老夫人的观念根深蒂固, 无从变更, 自己无法让王老夫人理解断袖并非仅仅是沉迷于肉/欲, 断袖除却不能生儿育女外, 与男女间的婚恋并无差别。
他低叹一声, 才对叶长遥道:“我们回去罢。”
叶长遥却是望住了王老夫人道:“心悦于何人,对方是男是女, 并非自己所能掌控。你之所想符合世俗观念,并无过错, 但状元郎亦无过错,你竟是对他痛下杀手,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对于状元郎最大的不满,恐怕不是状元郎有断袖之癖, 而是状元郎违背了你的心意。状元郎原本前程锦绣,却死于你手,何等无辜。”
言罢, 他不再理会王老夫人, 方要与云奏一道离开, 却忽闻一声冷笑:“你们俩人亦是一双断袖罢?你们对得起你们的父母亲人么?”
“走罢。”他瞧见云奏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心脏猝然生疼。
但下一刹那,他的左手竟是被云奏握住了,他感动不已,用力地回握了云奏的手。
俩人出了牢房后,踏着月色,穿过夜风,回到了客栈。
云奏承诺待出了牢房便会向自己坦白一切,但出了牢房后,云奏却是一言不发。
叶长遥并不逼问,耐心地等待云奏主动坦白。
回到房间后,云奏坐于桌案旁,又示意叶长遥也坐下。
叶长遥坐下后,却迟迟不见云奏开口。
云奏紧张万分,一双手攥得死紧,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吐出第一个字。
他努力了许久,方才唤了一声:“夫君。”
叶长遥含笑应了:“娘子。”
云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着双眼道:“夫君,我初见你乃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
叶长遥错愕地道:“如此说来,其实你并非真正的云奏,真正的云奏被你夺舍了?”
云奏答道:“与夺舍不尽相同,我并非真正的云奏,我唤作云三郎。”
叶长遥应声记起了适才云奏曾问王老夫人可识得云三郎。
他暂时没有头绪,朝着云奏道:“你且继续说。”
“我尚是云三郎之时,乃是一农家子,上山打猎,下地种田。我自小失怙,年十二失恃,后由外祖母抚养,外祖母膝下尚有一表妹,外祖母偏心表妹,令我好生羡慕,表妹出嫁后,我才得到了外祖母的重视。我上头有两个兄长,长兄未及满月,便因高热不退,没了性命;仲兄在总角之年患了恶疾,药石罔效,我是兄弟三人中活得最长的。外祖母生怕我如同我的兄长般短命,耽误了人家好端端的姑娘,不曾想过要为我说亲。在我及冠那年,外祖母才开始为我张罗亲事。我一早便知自己乃是一断袖,娶不得妻。
“一日,外祖母同我提及亲事,我借口须得多攒些聘礼钱,万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便上山打猎去了。我上了山后,才想起来我走得太急,忘记挑水了,我正要下山去,待挑了水再上山,未曾想……”云奏登时双目盈泪,“未曾想,与我们比邻而居的薛七婶却是上了山来寻我,她哭着告诉我外祖母没了,是挑水时,失足落水,溺死的,我若是早些想起来自己忘记挑水了该有多好?夫君……”
他抬起首来,透过蒙蒙水雾,凝视着叶长遥道:“是我害死了我的外祖母,我罪孽深重,不配做她的外孙。”
怪不得云奏会对断袖怀有深重的罪恶感,外祖母当时与云奏提及亲事,云奏若非断袖便不会匆匆上山,便不会忘记挑水。
且外祖母既然提及亲事,亦是期盼着能抱上曾外孙的,而云奏非但辜负了外祖母的期待,甚至间接害了外祖母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