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枪声一响。

大家一哄而上，推推挤挤的抢夺着最内侧的跑道，在第一个转弯之后，每个人的距离拉大，各自围着操场内侧跑。方小檬起跑不敢抢，落后在倒数，看着前面的人，他在心里反复建设：没事的，没事的，加油，加油，最后一次了。

一圈400米下来，方小檬落后第一位将近大半圈，与顾明境倒是只隔着十几米。

方小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焦灼的气流灼烧着鼻腔还有喉咙，嗓子里似乎有颗粒在反复摩擦，血腥气全都堵在了胸口。他心脏狂跳，脑子中叫嚣着：还有一圈，加油，加油！又忽然内心松懈下来：要不要停下来走几步呢，腿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顾明境一直保持匀速跑，在转弯时瞥见方小檬没有跟上，减缓了脚步，大声喊着：“方小檬！加油！别停!”

方小檬听见前面传来的喊声，根本无力回答，粗喘着，紧紧闭了闭眼睛。刚刚还想停下来的腿又重新机械地迈开了，开始努力追上顾明镜的步伐，可是没追几步，一脚踩进跑道最内侧的下水道里，整个人歪倒在了塑胶跑道上。

方小檬顺势坐在地上平复着乱套了的呼吸，任由后面的同学超他而去，他想着再休息十秒，他就站起来继续跑。

“伸手。”顾明境去而又返，伸出一只手。

“呼呼，你怎么回来了？”方小檬仰着头，喘着气问。

顾明境没回答，一把拉起了瘫坐着的方小檬，只说了一个字：“跑。”

热蒙了的方小檬由着顾明境拉着，渐渐地又超过了几个同学。滚烫的手心像是有火焰在燃烧，有力的胳膊牵引着方小檬机械地向前跑去。方小檬盯着汗湿了脸颊的顾明境，心跳得快要飞跃而出，呼吸慢慢地随着步伐变换了节奏。跑了小半圈，两个人的喘气声终于调成了一个频道，呼哧呼哧地交织在一起。

等到直线跑道跑完了，方小檬终于气喘匀了，断断续续地说：“放手吧……我可以了……要被老师看见了。”

顾明境这才松开了手，回过头喘着气鼓励：“转过弯，再跑两百米就到了。加油！”

“你先跑吧。”方小檬点着头，在后头催促着。

“没事。你别说话，注意呼吸，跟上我。”顾明境擦掉额上的汗滴，双腿慢慢加速，有力均匀地向前奔跑。

“呼呼呼。”方小檬努力调整呼吸，迈开腿跟着跑，彻底屏蔽了五感，只感觉一具身体不停地往前冲。

方小檬拼命地迈开腿，当距离终点还有100米时，他的双腿已经失去意识，眼睛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景色，全世界只剩下前面的那个人身上硕大的号码牌。带着“最后一次”的信念，方小檬一路冲向了终点，一直冲过终点十几米才慢慢刹住了腿，一下子跌坐在了橘红色的塑胶跑道上。

顾明境拉起瘫软在地的方小檬，喘着气提醒：“不能坐，站起来走两步。”

方小檬借着力站了起来，咽了咽口水，嗓子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过分透支的身体还在微微颤动，整个人虚脱地趴在顾明镜身上，沾满汗水的脖颈与顾明境的脖子紧紧地贴在一起，靠了半天，方小檬嗡嗡叫的脑袋才终于停止轰鸣，但是意识还在极度亢奋中。他盯着顾明境汗湿了的脸颊，就像水蜜桃一样，粉扑扑的还闪着水光，突然好奇顾明境的汗是什么味道呢？毫无意识地，舌头已经舔了一口顾明镜的耳朵根，还咂摸着嘴埋怨：“好咸。”

湿热的舌头舔过耳朵的一瞬，顾明境全身都僵住了，从脖子开始，皮肤像是打翻了红墨水，印染了一整张脸，立马慌张地拽着方小檬脖子拉离自己，一脸震惊地看着方小檬。

方小檬被剧烈的动作摆弄得头更晕了，埋怨道：“你干嘛推我？”

腿软的方小檬根本没法自己站，顾明境刚松手，方小檬又整个人瘫在了顾明境的身上，压得顾明境向后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子没摔倒，看着怀里如同抽筋拔骨的方小檬，顾明境只得任劳任怨地扶住。

“同学，过来登记一下号码牌。”监考老师在旁边喊着，招呼着体测完毕的各位同学。

顾明境搀着方小檬一起走过去，脱**上的背心准备递给老师，再看透支所有精力已经傻了的方小檬，只能替他抬起胳膊脱下背心，将两个人的一起交还给了监考老师。顺便又替怀里魂游的那位瞅了一眼成绩，终于替方小檬安下心，不错，刚好满分。

回去的路上，方小檬还是止不住腿软，但是精神异常兴奋，无比兴奋地重复着： “这是我人生最后一次跑步了，最后一次了。”

可惜，人生太长，际遇无常。

方小檬满心以为这是他人生最后一次跑步测试，却没想到高中标榜“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每学期仍然有体能体测。不过由于再也没有顾明境带着跑了，方小檬永远地徘徊在了及格线的边缘，当年体测满分终究成为了他人生无法超越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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