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明年,春天到了,天气暖和起来,我想再收几个学生,办个小小的学堂。”
韩云泉听到余初的话,练字的手顿了一下。
“收别的学生?”
余初点头:“对啊,反正我也闲着,平日不过几亩薄田需要搭理,不如教教学生。”
韩云初有点不高兴:“莫非我一个人还不够先生忙?”
余初笑着看他:“怎么还像小孩一样,我收再多学生,你也是开山大弟子呀!”
韩云初悄悄红了脸:“先生又取笑我了!”
那时韩云初的字已经可以见人了,昔日的小混混成了读书人,乡邻啧啧称奇,觉得是韩家祖坟冒了青烟。
余初真的办起了学堂,收了几个学生,这其中还是韩云泉年龄最长,那些年世道混乱,战火连天,他们所在的村镇却是地方偏,还算平安,这小小的学堂倒也办的有声有色,叫余初先生的人也越来越多,从三岁小童到花甲老人,个个尊称一声余先生。
韩云泉其实一直都不大高兴,他想先生是他一个人的先生,只是这话不能对余初说。
只是心里又多了一桩心事,余初已经是受人敬重的教书先生,可他是什么呢?
即便作为学生,韩云泉也并没有发现自己比其他学生聪明多少。
而他又是什么人呢?无依无靠的,靠做些零工过日子。
有一天大家下课闲聊,一个学生打趣余初:“余先生,您都二十多了,怎么还不给我们找个师娘?”
韩云泉宁肯余初不答,可余初却只是玩笑着说:“你们先生太忙啦!过几年你们学成了我再找!”
一语惊醒梦中人。
韩云泉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余初是要娶妻生子,有一个家庭的。
那些他给不了。
“我出去转转。”韩云泉只觉得胸口疼的厉害。
韩云泉颓丧地找了一块荒地坐下,愣愣地在地上写余初的名字。
他在余初这里念书念了好几年,终于能漂亮流畅地写出他的名字。
韩云泉写到第三十个余初时,听到了远处震天的喊杀声,不由大惊失色。
他登上无人的高处,看见城中两军对阵,或许马上就杀到这里来了。
经年不息的战火终于还是烧到了这里。
“先生,不好了!”韩云泉踉踉跄跄地跑进学堂:“乱军杀进城里了!”
他一把攥住余初的手:“咱们快往山上躲!”
余初也并没有多少时间犹豫,只是又赶紧把其余的学生拉过来:“快去山上。”
“不对,镇上的人必然一无所知,我得去知会一声!”余初说着就要往镇上跑,韩云泉拉住他:“先生,自己跑还来不及呢!”
余初摇头:“我多受邻里照顾,不能如此冷漠,我只去去就来,你护着你的师弟们快走!”
“务必送到!”
说罢便也丝毫不废话,匆匆便往镇上去了,韩云泉跺脚:“先生,先生!”
所幸,那一天并没有发生伤亡。
喊杀声平息之后他们下了山,余初正在半山腰看着急匆匆下来的韩云泉笑:“做什么去呀?这么着急!”
后面的学生说:“韩师兄担心先生,刚把我们送上山就下去找您了,找了一圈没找到,还以为先生上山来了,谁知道也没有,急得要疯了,正要再下山去找呢!”
余初看着满脸是汗的韩云泉,心里忽然感动。
“你也真是,我这么大了,还能出事吗?”
“你觉得自己不会出事,难道就安全了,你可知我方才找不到你,我……”韩云泉说着便哽咽了,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余初愣愣地看着这个棱角分明的青年人面容上浮现着孩子一样的委屈神色,也不知所措起来。
“对不住。”余初说。
“下次再有这种事,带着我一起。”韩云泉说:“生死关头,危难之际,我能和你一起承担!”
余初愣了一下,点点头:“好,我记得了。”
余初似乎刚刚意识到,韩云泉已经不是几年前什么也不懂的小混混了,而是已经成人,想要担当的时候。
那天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岳州换了新主人,是个厉害的人物,但对于遥远镇子里的人来说并不算大事,土地的主人换来换去,终究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先生,我去城里买点烟火,吃食,咱们回头好过节!”韩云泉说。
这是他和余初一起过的第五个元宵节,余初二十三岁的生日,这些年韩云泉不混日子,人缘好了不少,余初更是被大家喜欢,只是到了这种全家和乐的日子,终究只有他们两个。
节日多了去了,新年,中秋,七夕,可是韩云泉还是最喜欢元宵节。
那是他和余初缘分的开始。
余初安安静静在厨房煮元宵,做点心,等韩云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