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庄卿坐在桌旁，目不斜视地看着手里还剩半卷的经书。昏暗的烛光照映着他挺立的五官，纤长的眼睫盖下一片重影。狭长的眼角渗透暖色的光亮，看上去不似平日的凌厉，反而平添了一丝温润。

池姚搭了几张长凳，身体的上半部分都靠在庄卿的肩膀。腿伸的老长，勾搭在凳子上，姿态慵懒。

他右手握了一支毛笔，左手摊开一张白纸，在纸上写写画画，嘴里跟发连环炮似的不断发出噪音：“……第十二条，禁止在孩子跟前冷战，这样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嗯，比如你这样的木头脸就不行知道么？接着第十三条，要注意跟孩子进行有效的沟通，不能用接触肉体的粗暴方式对孩子进行爱的教育……说到这一点，我又要批评你了，比如白天的方法就不可取，你那么大的手劲，一不小心把孩子的脑袋拽掉了怎么办？往后等我们都老了，谁来给我们挣棺材钱哪？谁来养老送终啊？……然后我看看……唔，第十四条……”

他打了个哈欠，“第十四条……知识就是力量，要注重培养孩子的学习能力。啧啧，庄卿同志，依我看这一点是你难得的优点。不过读死书也是不对的，就拿现在来说吧，我都讲的口干舌燥了，你也不理我。你这样就是不尊重我的智慧成果，不尊重我就是不心疼我，不心疼我就是不懂的怜香惜玉，不会怜香惜玉就会导致和睦的夫妻关系难以维系你知道吗？所以……唔”

庄卿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他聒噪的嘴里塞，池姚也不接，就依着他的手饮下。等喝了个够，又继续把他的传道之业发扬光大，“真是孺子可教也，这就对了嘛，不过如果下次你肯把自己的茶杯给我用，那就更值得表扬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虽然我也知道自己玉树临风，但是你这么一看我，我会很不好意思，我一不好意思，就……好吧，让我们回归正题，我看看刚刚说到哪了……唔，第十四条，好的，那么接下来是第九十九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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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劈啪地燃烧着越来越长的灯芯，屋里的声音越发微弱，火光也渐渐地暗下去。庄卿轻轻地偏头，池姚靠他的身上呼吸轻盈。

蜡烛快要燃尽了，火光忽明忽暗，两人的长发丝丝缠绕在一起，庄卿专注地盯着池姚头顶的发旋出神。他没有任何动作，唯有一双清冷的眼睛在晦暗中闪过精光。

片刻后，他把经书放在桌上，用手肘抵过池姚的后背，以免他滑落下来。池姚似是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庄卿手疾地双手扶上他的肩膀，把他轻柔地捞进自己的怀里。随即俯身，打算抽出他手里的毛笔。

哪知池姚握的死紧，他又不敢用力，折.腾老半天也没能把笔抽出来。没办法，他又转而去取池姚左手的说是用来记载“正确教育子女”的一百零八式的白纸。好在白纸轻薄，所以这回很顺利。

他正要把纸放回桌上，却突然一怔，他在不经意间余光瞥见了纸上的内容。上面没有密密麻麻的、在庄卿的印象里池姚写的歪歪扭扭的文字，也没有记载池姚刚才劈里啪啦说的那一大堆有关子女教育要注意的方方面面。

上面赫然是一副画像。

据庄卿的观察，那是池姚画的自己。

运笔的人技术不如何，勾勒的线条断断续续，毫无美感可言。再说的不客气点，简直就是鬼画桃符，成品糟糕至极。但就是这样不伦不类的画像，偏偏就能把这个人身上最具有代表性的特点展现出来，让庄卿一眼便知这画的是自己。

庄卿捏着纸张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叹口气，还是把它放在了桌上。

他从座位上起身，一手抵住池姚的后背，另一只穿过他的膝弯，极尽克制地收住力道，将池姚从凳子上抱起来。就在这时啪嗒一声，池姚手里握着的毛笔摔在了地板上，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滚了几圈。

空气有几分钟的凝窒。

庄卿屏住呼吸去看池姚，还好，池姚只是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依旧睡得香甜。看得出来他很满意这个姿势。

庄卿把他放在床上，正要回身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哪知他的一截袖子又被池姚拽在了手里。池姚手里的东西没了，所以下意识就抓住他的袖子不肯撒手。此时庄卿半俯身，用空余的一只手臂撑住床沿，另外一只轻柔地拉扯袖口，想从这个姿势解放出来。可是池姚睡熟了也不好打发，他还抓着死活不放。

庄卿盯着他的睡脸苦笑，无可奈何之下，他正要施法将袖口截掉，毕竟总不能真的依着这姿势坚持一个夜晚。 他正要动作，一声睡梦里的呓语从池姚的嘴里轻轻吐出来：“……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