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穆平转头去看放在一边的铜器,昨天他从那几户人家里,顺了五件铜器出来,加上一开始梁族长给的那个,一共六个。他也不懂那些到底是什么物件,能卖上多少钱,想着一会儿再问问康小白,却发觉康小白已经不在窑洞里了。炕上的铺盖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像是晚上不曾有人睡过一样。
十月的天还不算太冷,窑洞里没烧土炕,穆平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康小白昨夜睡过的地方,凉凉的没有一丝热气。他爬起身来,坐在炕沿上伸个懒腰,不知怎么就想起昨夜做的梦来。
可能是背上一直在疼,梦里他也是这样趴在床上。那是他自己的床,垫得软软的,他有时候喜欢变回本体,在大床当中蜷成一团睡觉。
柔软的被子裹着,暖暖的像是母亲的怀抱,他的身体还记得那种感觉。他的头抵在母亲腹部的绒毛上,听着母亲的心跳。蜷在床上的时候,他会有一种错觉,好像那些日子并不遥远,被子的温度让他怀念母亲的体温。可梦里,他没有变回本体,他趴在床上,背上很痛,然后……
然后就有一双手,轻轻替他揉起背来。手上没用太大的力道,揉得很舒服,就是太凉了,记忆中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好像也没有这么凉。可这样一双冷冰冰的手,却在他背上揉出了一团火。
穆平觉得手揉过的地方一点一点热起来,渐渐地全身都开始发烫。他想让那双手停下来,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双闪亮的黄色眼睛。后来发生了什么穆平也记不清楚了,回想起来还有点脸红心跳的。在炕沿坐了一会儿,身上的汗消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点儿酸痛。他弯腰找了半天昨晚不知道被踢到哪里的鞋子,随意披了件外套,推开门来到了院子里。
康小白坐在院子里一口太平缸边上,一手支着缸沿,一手随意搭在腿上,两条长腿从长袍下摆伸出来,一腿微曲,另一条腿脚跟点地微微晃动。灰茅蜀站在他身边,二人正说些什么。这会儿灰茅蜀已化为人形,只是身高依旧不高,一眼看过去像个孩子。
见到穆平出来,康小白转头看他,随口问了一句,“背上的伤好点了吗?”
他这话还真是随口一问,穆平背上的伤看着吓人,实际上并不严重,休息几天,活血化瘀也就好了,最多就是酸痛一阵。何况以妖怪的恢复能力,说不定此刻已经全好了。
怎料穆平听了这话竟然一惊,后退一步直接撞在门框上,嘴里闷哼一声,没敢叫出声来。他心里乱糟糟的,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伸手揉了揉腰,脸上就带了笑,“睡迷糊了,这炕也太硬了,昨天好久才睡着。哎白哥,现在什么时候了,吃早饭没有。”
“早饭?”康小白白他一眼,“恐怕你连午饭都没得吃。梁族长家里,可没空给你准备午饭。”
“怎么,梁族长这么小气?”穆平走过来,本想坐在康小白身边,却一眼看到康小白细长的手指搭在太平缸上,指尖无意识的在缸沿轻轻摩挲着,顿时觉得那手指竟像是在他背上轻轻摩擦似的,退了一步,转过脸去,向灰茅蜀打了招呼。
经昨晚一事,灰茅蜀已经看出康小白深藏不露,一早专程前来道谢。还是康小白那时早已醒了,斜倚在炕头静坐,听到灰茅蜀的声音,不想吵醒穆平,便轻手轻脚出了门,此时想问的事情都问得差不多了。
灰茅蜀笑着向穆平还了一礼,说,“梁宏茂昨夜暴毙家中,这会儿梁家乱成一团,恐怕没人顾得上二位了。”
穆平听了张大了嘴,“怎么就死了?这一村人的事还没找他算账呢。”
“他与泥童子契约已毁,自然会身受反噬。”康小白淡淡地说,“陆少,你害了梁家两条人命,他们还没来找你算账呢。”
“两条人命?”穆平想了想,“你是说,梁老头的孙子?”
“那孩子寿数已尽,是村民生魂寄生在他身上,让鬼使找不到他,才活到今日。”康小白点点头,“如今生魂归位,那孩子自然是死了。”
灰茅蜀怀中抱着一个盒子,此刻双手捧了,递到穆平身前,“梁家子孙不肖,可惜了祖上阴德。陆道长,昨夜梁元魁交代我,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多谢你救了梁家堡全村人的命。”
“梁元魁?”穆平有些摸不着头脑,“梁家先祖不是早已投胎去了吗?他怎么和你说的?”
灰茅蜀道,“梁元魁还未去投胎,却被泥童子盗掘了头骨拘于此地,昨夜被陆道长搭救,此刻该是已经投胎去了。临行之前,让我到祠堂里挖出了这个盒子,嘱咐我亲手交给二位。”
穆平伸手想接,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康小白,“这事情,是白先生解决的,要谢还是谢白先生吧。”
灰茅蜀将盒子塞进穆平手里,“白先生刚才说,这事是陆道长答应下来的,何况谢礼你收他收都是一样,让我交给你。”
盒子入手沉甸甸的,穆平不好当着灰茅蜀的面打开,便道了谢,回到窑洞中把盒子放好,这才反应过来灰茅蜀适才说过什么。康小白说,自己收还是他收都一样?这不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不用分什么你我了?想到这里脸上便烧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