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的灯燃了一夜,康小白半睡半醒之间,又看到了火焰。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但梦里的场景他很熟悉,像是多年前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是火焰,熊熊燃烧,仿佛从不停息。头顶的山峰有着凌厉的棱角,把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分成两片。身体被火焰重重包围,没有灼烧感,但是动不了 。火焰让他感觉温暖安全。
翅膀很沉重,他试着想把一边翅膀抬起来,却没有成功。康小白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需要疾行咒的人……居然还会有翅膀?
但那就是自己,康小白丝毫没有怀疑,他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
是彼岸花。从谢哥那里听说彼岸花能让人想起前世时,他曾经对那花充满好奇,可当他嗅到花香,想象中的前世记忆却并没有出现。他看到了火焰,熟悉的火焰,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自己的前世,是被火烧死的吗?这温暖无害的火焰,会伤害自己吗?
后来他再未对自己的前世产生过兴趣,生死簿上都没有名字的鬼仙,前世又有什么意义?
火焰消失了,寒意再次席卷全身。康小白听到身边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穆平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康小白知道穆平不想吵醒自己,闭着眼静静听着穆平窸窸窣窣地穿好了衣服,又在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儿,附身在康小白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门响了一声,穆平出去了。康小白费力地抬起手,指尖触到了自己的唇,上面残留着穆平嘴唇的温度。
手指已经不能动了,嘴唇能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寒意,手指却没有任何知觉,手臂也有些僵硬。康小白扭着身子僵硬地坐了起来,双脚似乎也不是自己的了。隐灵散本是种封住灵气的药物,不伤根本,用在自己身上竟然影响这么大,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冻僵了。
康小白翻身下地,决定去灶房生火取暖。他不想成为第一个被冻死的鬼仙,在穆平炼成解药之前,他至少要保持基本的行动能力。何况他已经知道了苏凤的计划,又在她眼皮底下被人救走,康小白不觉得苏凤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什么?你们这里也没有?”穆平扶着一家药铺的门框,直喘粗气。他一早出门,直奔距离承平商店最近的一家医馆,上次康小白昏迷不醒,他便是在这里替康小白请的大夫。虽说那大夫没看出什么名堂,多半是个庸医,可买点常见药材总没问题。
医馆大门紧闭,穆平敲了半天的门,大夫才圾垃着鞋子,披着袄子出来开门。他已不记得穆平了,还没听完穆平报出的长长一串药名,便晃着大脑袋打断道,“没有咧,早几天来,要多少有多少,现在都没有咧。”
“怎么回事,这都是常见的药材,怎么会没有了?”穆平急道,他生怕大夫嫌药材便宜,不愿做这单小生意,忙不迭道,“我还要人参,鹿茸,要最好的。”说着从衣袋中掏出一把银元,搁在柜台上。
大夫盯着那堆银元看了一眼,仍慢条斯理摇着头,“真的没有,存货前两天被人高价买走咧。大过年的没人送货来,现在啥药材都没咧。”
“卖给谁了,你告诉我,这些银元就是你的。”穆平追问道。大夫紧了紧身上袄子,又看了一眼银元,道,“知不道咧,货真价实的大洋摆在面前,咋不卖嘛。”
连跑了几家医馆、药铺,得到的答复如出一辙。一早起来连口水都没喝上,跑了一上午,穆平只觉腹中空空,寻思先回承平商店与大家商议。路上见那买馍的铺子,心想随便买些烧馍锅盔回去对付晌午。一问之下,白馍的价格都翻了几倍。
见穆平犹豫着不肯掏钱,伙计冲他翻了个白眼,鄙夷道,“城内粮仓粮铺起火,昨夜烤馍味儿飘了一晚,也不知道城里什么时候送得来粮。就这个价,今日也只卖得这几个馍。你买不买,不买别挡着。”
拎着一口袋白馍回到承平商店,穆平门也懒得敲,熟门熟路翻墙进了院子,先去堂屋看了看。朱明笛、刁达和赤利正围坐在一起说着什么,却不见康小白。
穆平把馍随手丢在桌子上,又去康小白房里找人。房里没人,被褥胡乱堆在床上,床边不见了那盏灯。再从房中出来时,朱明笛已来到了院子里,冲穆平喊道,“在灶房。”
看着时辰,确是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怎么,白哥还会做饭吗?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想到自己跑了半日也没买到合用的药材,康小白却在家里给他们准备吃的,穆平心里有些愧疚。他很高兴能吃到康小白做的饭菜,却没想过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几步迈进灶房,穆平瞪大了眼睛,噗呲笑出了声。“白哥,火不是这样烧的。”康小白坐在灶台前,低头弯腰,整个人缩成一团,头几乎快伸进火里。脊背把灶台遮得严严实实,一看便是从未烧过火的模样。
康小白听到穆平叫他,从火边抬起头来,本就黝黑的脸颊上沾了些煤灰,衬得一双眼分外明亮。那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穆平忍着笑,打算去帮忙。刚跨出一步,便惊叫起来。“白哥,你在干什么,快拿出来。”
康小白两脚紧贴着灶洞放着,一双手更是直直深入灶洞当中。穆平喊过一声,已冲了上来,扯着康小白的胳膊往外拉。手指被火舌燎过,一时也不觉疼痛。
“哦?”康小白的双手被穆平从火中拉了出来,两手上也沾满了黑灰。他愣了一下,才慢吞吞道,“暖炉不够热。”
穆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康小白是不怕火的,尴尬地放开了康小白的手臂,“是我犯蠢,以为白哥中午要给我们加餐呢。”说着只觉手指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被火燎过的地方已红了一片。
康小白顺着穆平的目光看去,知道他被烧伤,忙拉过他的手凑到眼前。那双手不知在火焰中烤了多久,却仍有些凉,一握之下,蹭得穆平手腕也黑了一片。
“烧伤了?”康小白把穆平拉到一边,从水缸中舀出一瓢水,拽着他的手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