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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是宫中进贡的蚕丝被,其柔软程度使人比躺在春日初芽上都还感惬意。
清晖悠悠转醒,没有聚焦的眸子怔怔地对着雕花木床上方栩栩如生的蛟龙。
时值盛夏,他本只想小憩一段时间,奈何午后酒足饭饱,暖暖夏意催人眠。
短暂愣神后的清晖终于坐直了身,抬手揉了揉额角。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在菡萏亭倚着亭柱陷入梦乡的,怎的一觉醒来又回到了太子的寝殿中?
空气中暗香浮动,不断有细直的烟雾从顶端铸有瑞兽的香炉里飘出几缕来,清晖将这丝熏香中的甜味闻得真切,是安神助眠的龙涎香。
“难怪……”清晖不禁喃喃出声,许是因为这龙涎香,才让他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突地,一阵又疾又乱的环佩相撞之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君子佩玉是为提醒自己的行止必须从容适度,只有脚步不疾不徐,佩玉的撞击声才会叮当悦耳,否则便嘈杂闹耳。佩玉的主人仿若也意识到了这点,在快要临近院门时倏地放缓了脚步。
“太——”“嘘!”有谁厉声遏止了宫奴的通报。
清晖理了理自己睡得稍显凌乱的发,手刚落下,东宫的门就被人一手推开。
来人乃是个面如冠玉的少年,他的头发被编成一股股的辫子,中间嵌有一颗绿松石的银冠将发辫合拢束紧,然或许是刚才奔跑弧度太大,本来梳得齐整的发丝从发冠中掉落,凌乱地垂在了额前。
范亥稍稍平整了自己略喘的呼吸,脸上挂着笑向清晖走去:“阿清,你又贪睡了。”
身着杏黄蟒袍的太子语气里全是对另一个人的关切,“我问过太医院的老头子,他们说午睡最好不要超过半个时辰,你看看你今日都睡了多久了?”,范亥侧身坐在镶玉木床边,自然地伸出手抚平了清晖白衣上被压出的褶皱。
“下次不要再让我睡在这里了。”清晖并未理会太子的打趣,清冷的声音不论说什么话都带着绝情的味道。
范亥听罢只是牵住了清晖搭在薄毯上的手,他细细的描摹着清晖苍白手背上清晰纤细的青紫血管,和手心中早年因粗活留下的痕迹。最后,他擒住了清晖不堪一握的手腕,眼底暗芒闪过。自从把清晖接到宫中后,不论给他吃什么精细粳米,千金燕窝,始终不见得长一两肉。太医院那群老骨头战战兢兢地抖得都快散架了,最后还是清晖以绝食举动,坚决地拒绝了再吃他们费尽心思开出的补品,他才放过了那群庸医。
范亥握着这瘦弱的手腕,心中生出十分的无奈。他抬头刚想对清晖说晚膳还有段时辰,要不先喝点冰镇梅子汤,然视线却触及到了清晖额上沁出的薄薄汗珠。
范亥飞快地用手碰了碰清晖的背部,果不其然也是湿润一片。
平日总是以笑相对的太子此时横眉冷目,薄唇紧抿,俨然一副动怒的样子:“呵,有人嫌命长么?我吩咐过寝殿里的冰少了尽管去取,他们就是这么办事的?”说罢就要起身去察看角落里放置的冰块。
“范亥!”清晖伸手扯住了翻飞的袍袖,他闭了闭眼,轻叹了口气,想不通为什么群臣口中贤明持重的太子在自己面前就是这么一副横冲直闯的样子,“是我做了梦……才出了一身汗。”
“噩梦么?冷汗涟涟的。”太子的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当然这还是要看是由谁抚慰的了,有人项上人头都求不来原谅,有人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教人气消。
“不是,是梦见了以前的事……”清晖侧过头,避开了范亥拿出素色丝绢要擦拭自己额头的动作。
范亥因这拒绝意味的肢体动作而顿了顿,旋即又像是没看到似地再次抚上和那人一样透着清冷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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