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敷衍地答应了一声。陈可南问：“明天你妈是不是要来学校？”

“没有！你记错了。”

“要我打个电话问她吗？”

“别这样。”秦淮假惺惺地笑了两声，“那什么，你看今天这个事儿，其实也不该算我的错，是吧？”他斟酌着措辞，偷觑陈可南的脸色，“我们根本没威胁你，宗主任不该给我们那么重的处分。我最多最多就是逃了一节晚自习，对吧？”

“你怕我跟你妈告状？”陈可南笑了笑，“原来你还有怕的啊。”

“我怕我妈干什么，我是怕你跟她乱说。你看，虽然你这么针对我，但我从来没威胁过要打你吧，也没跟你动过手。”

“是，我还得谢谢你。”

“不不不。我就想跟你打个商量，明天别让我妈来学校了，你看顾老师又不在，她不是白跑一趟。我的情况你又不了解。”

“我是不太了解。”陈可南点了根烟，慢吞吞地吐了一口，“你妈知道你去夜店吗？”

“陈老师，陈哥，咱们别这样。”秦淮抢上两步，试图拦在他跟前，没留意楼梯，差点摔一跟头，陈可南无情地笑出来，秦淮连恼羞成怒也顾不上了，接着絮叨，“跟家长告状那就没意思了，小学生才告状。”

“哦。”陈可南摸出办公室钥匙，饶有兴味地打量他，“那你说。”

“以前都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秦淮低声下气地历数自己的种种劣迹，“我以后肯定听话，老师你就别跟我妈告状了。你听宗鑫说得多吓人啊，辱骂师长、人身威胁，还要我妈亲自去跟他谈，让我停课反省。这么夸张，谁听了不得吓死？”

“我考虑考虑。”

陈可南打开办公室的门，脱下湿漉漉的大衣。秦淮亦步亦趋，围着他打转。陈可南靠在窗边抽了半根烟，终于皱起眉头，扇蚊子似的招了招手，“你回去上自习，跟着我干什么。”

“等你骂我啊。”秦淮坦诚地说。

“我骂你干什么，你逃课不是家常便饭吗？”陈可南奇怪地问。

秦淮觉得自己被唾沫噎了一下，半天才缓过劲来。“那我是不是该写个一千字检讨？”

“随便你。”

秦淮原地转了两转，像找不着尾巴的猎犬，最后说：“你不骂我，我心里不踏实。”

陈可南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神经病。

秦淮觉得非常下不来台，但刚才宗鑫说的话确实让他心里七上八下，也只好硬着头皮钉在原地，跟被扒光了展出一样。过了半个世纪，陈可南终于动了。他按灭烟头，摸出钱包，翻出二十块钱，递到秦淮面前。

“那你帮我跑个腿。”他说，“去福蜜园帮我打包一份青椒肉丝炒饭。”

秦淮活了将近十七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做老师的狗腿子。而且还是他自己从前最鄙夷的那类，活像个贴身书童。当他满怀复杂心情地把那盒玷污了他尊严与骄傲的炒饭端给陈可南，陈可南合上手里的小说——那是一本封面画着俊男美女的台湾言情小说，大概又是没收哪个女学生的——掰开筷子，在腾腾的热气里又看了一眼秦淮。

“怎么了？”秦淮问。

“你往里面吐口水了吗？”陈可南认真地问。

秦淮久久地注视着他，最后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声音，“你神经病啊！”

“辱骂师长，处分得不冤。”陈可南看上去略显愉快。

秦淮愤怒地扭过整个身子，面朝墙壁。

尽管在办公室里度过了屈辱的一个夜晚，但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秦淮最后得到了陈可南的保证，不会真的让他老妈去找宗鑫。然而夜里他还是没睡好，做了一晚上噩梦。

课间操马上就要结束了，他老妈还没从陈可南办公室里出来。秦淮喝光了最后一口牛奶，走到走廊另一头的垃圾桶丢掉，回来的时候发现陈可南和他妈正在办公室门口道别，不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您专门跑一趟辛苦了，”陈可南笑着和她握了握手，“以后有什么常联系。”

“没有没有，我跟秦淮他爸工作忙，让你们老师费心了。”她一指旁边的秦淮，“特不听话，就知道让人丨操心。”

“他这个年纪，都这样。”陈可南朝秦淮露出一个和蔼和亲的笑容。

“今天真是谢谢陈老师您了。您别送，我这就回去了。”

两人客套地打完招呼，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秦淮喜滋滋地刚叫了声“妈”，就吃了他亲妈挥过来的一记昂贵的手提包。

“要死了你！还敢骂老师，还敢去喝酒！等着我给你爸打电话，看他不回来抽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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