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盯着地上的瓷砖，说：“谢谢……陈老师。”简直快把最后三个字咬碎了。

“不客气，应该的。”他的语气轻快极了。

第二天下午开考务会，教务主任慢条斯理地唠叨了半天，说这次月考是怎么为之后的十校联考做铺垫，到时候专门有人来视察，监考期间一定不能做无关的事。这让陈可南想起读研期间被叫去监考大学英语四六级，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能做，最后他无聊得靠在后门上睡着了。

监考安排表发下来，他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哪儿，顾蓉就凑过来说：“你那个考场一定要看紧。这次有上面的人下来检查，不要出问题。”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倒数第二个考场。于是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那最近因为睡眠不足而总在作怪的后脑勺非常有先见之明。礼拜一早上，他夹着试卷袋衣冠楚楚地走进二十五考场，就看见秦淮要死不活地歪在讲台边的座位上，正在喝牛奶。看见他进来，马上利落地换了个方向，努力把自己团进讲台的阴影里。

还有十分钟到九点，考场里的人还不到一半，睡觉的，呵欠连天的，前后桌轮流傻笑的，还有吃早饭的，煮鸡蛋的味道让教室成了个养鸡场。另一位监考的于老师是教导处的副主任，背着手风也似的进来，扎在讲台上，默不作声地睥睨四方。

“于老师，还有这么多学生没来，你看……”他小声问。

“把名字全记下来，”于老师铿锵地丢下几个字，又走了出去，“我去抓。”

他立刻撕了一页备课本，纸张欢快地鸣叫着。角落里的秦淮冷冰冰地哼了一声。陈可南扫他一眼，说：“你哼什么？”

“你管我。”秦淮往桌上一趴，蒙住了脸。

“名字考号先写上。”陈可南发完试卷，把最后一张扔在他头上，“起来写题，要睡出去。”

秦淮烦躁地捏住卷子，刚要起身，副主任正好迈进教室，于是他只挪了挪腿，拿笔用力地在侧边栏填上考号。

喷火龙变的，说话真费劲。陈可南有点不耐烦，瞄了一眼身后头顶的钟，刚开考五分钟。但他烟瘾开始犯了。

度日如年地熬过二十分钟，他刚闭上眼睛，试图缓解眼眶的酸痛，困意立刻像出笼的狮子，一口咬掉了他的脑袋。他连忙睁开，副主任走上讲台，凑近说：“我在这层楼看一圈，你看着他们，免得搞小动作。”

实际上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睡着了，特别是被副主任从四处抓回来的那一群。听说是住校生，在网吧通宵打游戏，被教导主任直接从网吧揪回来考试的。陈可南看着其中一个男生，脑袋规律地前后缓缓摇动，一点一点的，手里还握着笔，重复十几次后，圆润的头颅终于软软地歪向了窗台。

乖乖，宵衣旰食，真是辛苦。他忍不住感慨。

坐得太久不大自在，他索性下场走一圈。没收了两个写满ABCD的小纸团和一本语文书，顿时收获了好几道充满敌意的目光。他温柔地端详着每一个学生的睡容，有一个的口水眼见就要淌到试卷上，他正犹豫要不要叫醒，就看见一大滴晶莹的唾液挂着银丝坠落在纸上。于是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坐在考场第一个的女生是为数不多还在奋笔疾书的人，陈可南深受感动，悄无声息地过去，低头看她的卷子。小姑娘急得满面通红，抓耳挠腮，默念有词，僵着脖子怎么也不回头。

陈可南总算体会到监考老师盯着学生答题的快乐心情，小孩儿们千奇百怪的窘态让你百看不厌。

又看了一阵，小姑娘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这难免让他兴味索然。转头一看，讲台阴影里的秦淮居然是醒着的，不由走过去。

秦淮警觉得多，余光一瞥，扭过身子，尽量拿背对着他。那个姿势扭曲得像痉挛的软体动物。陈可南懒得从背后偷袭，直接正大光明地杵在他跟前，一眨不眨地看他答题。秦淮正在写文言文阅读，好家伙，没一个选对。眼看喷火龙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出离题八万里还狗屁不通的翻译，他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他根本没笑出声，但秦淮就像背后生了眼睛似的，一下子转过来。

你干嘛老针对我？他两眼瞪得发圆，用凶悍的气声质问。

陈可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终于不笑了，重新坐回讲台的椅子上。

这些小孩儿真是莫名其妙。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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