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偌大的寝宫就只剩了白韵旋一人。

殿门再次被打开，他步履沉重的走进宣和殿，白衣白缎包裹的大殿内，那一抹朱红的身影显的尤为突兀与刺眼，就如同雪地中的一根红烛，孤寂脆弱。

只是虽是这般想，但萧烨睿心中却很清楚，如今的白韵旋与脆弱可扯不上半分联系。

“皇后娘娘。”他躬身行礼，显得有礼而疏离。

她看了他一眼，并无甚表情，只道了一声：“你来了。”语气并无半分惊诧，似乎意料之中。

“娘娘今日身着一袭大红衣衫，可知这是大罪！”他望着白韵旋，义正言辞的说道。

白韵旋讽刺一笑，满脸不在乎的神情：“那就请王爷治本宫一个不敬天子的罪名，只可惜本宫的母家如今只余本宫一人了，王爷想要治罪，恐怕也唯有斩了本宫了。”

萧烨睿见她这副浑不在意的神态，顿时怒火丛生，忿忿道：“娘娘如此，竟是半分也不在意皇兄了吗？，你今日所为可对的起皇兄！”

白韵旋凤眸微眯，眸中瞬间闪过滔天的杀意，只是这情绪转瞬即逝，几乎是立马就换上了一副倦怠的神色，神色慵懒的坐上了凤椅，缓缓说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娘娘之言就不怕皇兄地下心寒，魂魄不宁！”

白韵旋闻此，面露嘲讽之色，“他那般无情之人，现下恐怕早已入了轮回，那里还有什么地下心寒，魂魄不宁之说。”

萧烨睿被白韵旋气的脸色发胀，怒声质问：“皇后娘娘！您当真对皇兄无半分情意了不成！”

萧烨睿不信，他不愿意相信他曾经倾心相慕魂牵梦绕的女子，会成为如今这样一个无心无情的怪物。

白韵旋神色依旧，只是隐藏自袖口下的手指已经深深的嵌入掌内的血肉里。

“他既对本宫无情，本宫何苦要折磨自己。”

萧烨睿不顾礼仪尊卑，直视着白韵旋的眼睛，一字一句，字眼清晰的质问道：“那娘娘可知皇兄之所以在壮年时便早早离世全是因早年为救娘娘之故！”

当年白韵旋在战场误中敌方的毒箭，险些丧命，是萧殇离不顾性命为她及时吸去了胸口的毒血，保她性命无虞，只是草蝎毒终究太过霸道，即使大部分的毒被清理，白韵旋依旧是伤了根本，无法如以往一般征战沙场。而萧殇离也因为白韵旋吸去了大部分的毒，致使病毒侵体，终日被病魔缠身，明明正值壮年，便早早逝世，令人叹息。

她抬起手，轻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

“草蝎毒之事，本宫欠他一条命。”

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件事与她没有半分关联。

“娘娘想说的就只有这些！”萧烨睿气极。

白韵旋“砰”的一声，将茶杯狠狠摔回桌上，神态不复方才的慵懒，显得诡异而凶恶。

“本宫需要什么悔意！他欠本宫的何止是一条命!白府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皆因他的一时猜忌成了刀下亡魂，这笔账本宫又该向谁讨！他是救了本宫一条命，可……本宫难道要因为这件事情就将他的所作所为都一笔勾销，我曾几次为了他身陷险境，兄长和父亲更为了金国南征北伐，可到最后结果呢！本宫的兄长父亲以及我数十万白家军个个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告诉本宫，本宫要有什么悔意！不如怡亲王你教教我如何？”说道最后，她的眼中已经带着盈盈泪光，只是倔强如她，宁可流血也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

“你……你”白韵旋句句诛心，说的萧烨睿哑口无言，想来巧舌如簧的他，现下竟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当年的那件事儿，萧烨睿虽未参与其中，但多少也是有些听闻的。

据传，当年白韵旋的父亲白震林与其子白启为收复金国失地带领着数十万白家军至寒地与蛮族军队厮杀，战役持续了整整三年，双方一直僵持不下。眼看国库因战役持续吃紧，萧殇离被迫决定将白震林召回，可连发了数块金牌，白震林却一直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未曾回朝，萧殇离一气之下便断了前线军饷，想欲此逼迫白震林罢手，但令萧殇离意外的事，白震林竟在无军饷的前提下生生□□了三个月，直至打退蛮族军队，收复失地。萧殇离在震惊之余更多的却是怀疑，边地苦寒，食物与水本就稀少，他不相信白震林可以在无军饷的情况下可以支撑三月的光景，恰巧此时刑部侍郎郭栋上奏了一份奏折，里面清楚的写着白将军韩林与太后白凤仪勾结，欲谋朝篡位，此次白震林得胜归来日就是举兵谋反之时。

此言看似荒谬，却正中萧殇离的疑心，太后并非萧殇离亲母，又与萧殇离有杀子之痛，自然不愿看到萧殇离登基称帝，何况白震林还是太后是亲兄，若是两人勾结欲图谋反也未偿不是不可能。任何的一个君王都不可能容忍有威胁他帝位的人的存在，更何况那人还是手握兵符功高震主的白震林，在简单的调查之后，萧殇离就已判定白震林谋反的罪名，所以在白震林等归来的途中，亲派赵卓率十万兵马伏兵其中，连招降解释的机会都未曾留下就将其白家军全部兵马剿灭于寒地。

当年白氏谋反一案，朝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不过当时的萧烨睿并不在朝中，他因派去与疆部商谈和议一事儿没能留在朝中。等他回来后，一切尘埃已定，白家被判去谋反罪名，除白韵旋外，白族无一人幸免，曾经战功赫赫叱咤风云的白族就此湮灭，而那个曾双眼无时无刻闪动着灵动光辉的女孩儿也从此消失了。

“怎么？不说了？”

萧烨睿目光游离道：“当年之事，我并未在朝中，所以这其中许多事我并不清楚，但我想皇兄当年大约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的，他……”

“够了！”白韵旋直接怒声打断了萧烨睿的话。

“当年的事儿我已经不想再听什么解释了，如果你的废话说够了，不如说一说你这次前来的目的吧。”她望着他眼，嘴角带着笑，“怡亲王，你这次来，是为杀我还是救我？”

“.…..”

听着白韵旋的话，萧烨睿心脏骤然一停，那一瞬间万物都似乎静止了。他沉默的站在她面前沉思许久，最终万千思绪化为苦涩一笑。

“娘娘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臣……佩服。”

萧殇离突然驾崩，朝野内外，动荡不安，矛头直指中宫，言中宫失德，祸乱朝纲，白韵旋在天下人眼里已经是乱国的罪人，今日他冒天下之大不违只身前来，为的就是救她一命，可如今……他却是犹豫了，现在的白韵旋已经不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单纯的跟在他身后傻傻的唤他“睿哥哥”的女孩儿了，一但他放白韵旋离宫，以白韵旋在军中的势力，金国怕是会变天了，而他身为金国的王爷，又怎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此，我想怡亲王已经有选择了。”她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庞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