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2/2)

小丫头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龇牙咧嘴道:“好辣。”

“姜主辛辣,所以才能驱寒。快喝。”她见小丫头眼神躲闪了一下就要溜出门去,一把拽住她,佯装凶神恶煞道:“不喝完不准走。”

小丫头回过身来都要哭了,“真的太辣了,这什么姜,这么辣。”

“小姐特意叫人在园子里挖得老姜。”月影又盛了一碗,多加了几块冰糖递过来,道:“看来张妈妈没骗我,还真是老姜。”

两人说着笑起来,小丫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捏着鼻子一口喝干了。随即大口喝起茶水来,引得众人发笑。

晚间吃了饭才散了,小丫头闹着要跟岳荦睡,最后还是被婶母揪走了。众人都散了,才觉得小院子有些过于寂寥。

岳荦从前没这种感受,不知为何,今日她总觉得心里压的那丝寂寥像藤蔓一样在心中疯狂地抽枝吐叶,密密麻麻把那颗心包裹得死死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这好好的,人怎么就伤春悲秋忧愁郁闷起来了呢?

她着实不解,却也无人可问。吩咐月影温了酒喝,却越喝越觉得不是滋味。她有些醉了,头重脚轻起来。

“小姐?”

岳荦抬眼看了一眼月影,笑了笑,道:“我没事,你去睡吧。我喝完最后一点就躺下了。”

“洗漱的东西就搁在案上,姑娘别太晚,免得水凉了。”

岳荦点头称是,看着月影人影一闪,就出去了。她面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愁云惨淡取而代之。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胸中那口郁气,就是怎么都疏散不了。

喝完最后一口酒,她想起身躺下。慢慢扶着桌角站起来,端着烛台却不知怎么,走到了屏风后面。

自黑衣男子走后,这里就被她放上了几个箱笼。此时却觉得碍眼。

她搁下烛台,将那些箱笼移了开去。醉酒之后用力没个分寸,闹出好些动静来。月影进来吓了一跳,“姑娘,你醉了。”

“没醉。”

“没醉大半夜摆弄这些箱笼做什么?”

“它们,它们,”岳荦忽然想不起来自己要移开这些箱笼做什么,她冷静了一下,忽然想起睡觉的事情来,“对,睡觉。移了睡觉。”

月影笑起来,还真是醉了。“姑娘,睡觉去榻上睡。”

“不行!我就要睡这里!”岳荦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撒泼耍赖起来。

她其实不常这样,月影无奈了。她又不想惊动旁人,传出去岳荦名声不好。最后只好移了箱笼,在屏风后铺上好几层褥子,岳荦这才心满意足睡了。

第二天醒来浑身腰酸背疼。岳荦坐起身才觉自己睡在地上,她愣了会儿神,倏然脸红起来,这不是黑衣男子躺过的地方么?自己还真是醉得彻底。好在月影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没过问,只当她是醉糊涂了。

“可还头疼?”

岳荦精神不济,道:“煮碗醒酒汤。”月影应声就要出去,岳荦又道:“算了,这样一来都知道了,我还是找点清心凝香露吃吧。”

那丸子贼苦,但吃了便吐气如兰,一丝酒气也闻不出来。平日里犯懒不去给母亲请安便罢了,也没人追究,如今府上贵客未走,请安可不能迟了,免得闹笑话。

岳荦早早去了,母亲刚梳洗完毕。昨日里的客人倒是一个都还没来。

“问母亲安。”

岳荦之母余香笑起来:“你这个丫头,今日倒是知礼。”

岳荦也笑起来:“有客人,不好失礼。”

“你坐会儿吧,我去看看厨房,若是有人来了,你吩咐人上茶就行了。”

岳荦点头称是,正要坐下,不防余香忽然又说:“算了,你同我一道去看看吧,路上陪我说说话。”

“怎么听起来母亲无人说话很孤单似的,这一众丫鬟婆子可都要闷头伤心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余香上来要捏岳荦的脸,被躲了过去,母女俩没大没小闹了一阵,才往厨房去了。

转过花厅,余香忽然道:“落落,可中意什么样的男子?”

岳荦闻言一愣,不防这话这么直白,径直红了脸。再去瞧旁人脸色,众人倒是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

这愣神的空档,余香又说了一遍。

岳荦架不住母亲这穷追不舍的阵仗,娇嗔道:“母亲怎么同人说这个……怪、怪不好意思的。”

余香笑起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十六七岁,也到年纪了。”

又正色道:“不过不拘什么样子,总要问过你再定夺。”她见自家姑娘双颊绯红,羞赧欲走,便循循善诱起来:“你父兄那样的男子可好?”

岳荦低了头不答话,她实在不知道如何作答。心中却忽然想起黑衣男子的模样来,星眉剑目,面白清瘦,说气话来是个斯文人,却武功高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为常人所不能为。知礼却不怎么守礼。大约是个浪荡子吧。

只一桩不好,说了话……不算话……

但自己也没答应啊。

她竟隐约期待自己再见一次那人。但……几乎无甚可能,她连对方的名姓都不知道。

“落落?”余香说了好些话,见岳荦一副不曾上心的模样,“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想什么。”岳荦慌张了一下,她完全没听到母亲在说什么,但顺着最后一问,敷衍答了。

余香仍以为她是小女儿家心思,不好意思,倒没作他想,“你觉得如何?”

想是议亲的事情,岳荦暗了暗心神,道:“母亲作主吧。”

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余香一时竟没听出来,她还要再问一问,厨房到了。

里面热气腾腾,众人都忙着。余香一众进去,整个厨房都热闹起来。

“母亲,这是什么?”岳荦指着一碗汤汤水水问道。

旁边一个婆子忙道:“这是配荷角的青汁。”

“原来今天竟有荷角吃。”

余香见方才说起亲事还扭扭捏捏一问三不应的人儿此刻顾盼神飞满面风华,不禁无奈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是还没到年纪,总是这样一派小儿女的天真模样。

“姑娘家家,成天就知道吃。”

“夫人呐,能吃是福。”张妈妈上前来,道:“人都到了,夫人快回去吧。”

家里热闹了没几日,岳蝶一行人就告辞了。临别小丫头还拉着岳荦一脸不舍,倒是她那位婶母,在一旁道:“以后咱们也常住临安,新置办的宅子是远了些,但要想窜门,总是方便的。”

余香笑意吟吟连连称是。

送人上车走了,回身才道:“落落,怎么近**总像是不大高兴呢?不喜欢这个小丫头?”

岳荦的心事也难对她说。故作平淡笑道:“也不是不喜欢,大约人多,不太习惯。”

就这么敷衍过去了。

又过了三五日,阖府上下竟都开始议论岳麓的婚事来。

“姑娘是不想嫁?”

岳荦对此倒是充耳不闻,愈发懒怠出门,整日闷闷不乐起来。月落院上上下下都道是小姐着了凉,不思饮食。只有月影还稍微明白一些她的心事。

可真要问起来,她总是不假思索就否认。叫月影也摸不着风来。

“姑娘,听说日子定下来了。”

岳荦闻言怔愣了一下,倒真是快,好似他很着急一般。

“什么时候?”

“听说原本陈家想定在下元节附近,夫人嫌太匆忙了,所以改在了春天。”

“还真是……”着急啊。

岳荦总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她翻出小丫头带来的那方帕子,翻来覆去,总看不出哪里特别。心中像是原本有点什么期盼,在翻来覆去反反复复的碾磨下,终于烟消云散了去,整个人都空洞无依起来。

她整个人都不对劲,连日下来,愈发消瘦消瘦下去,余香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瞧。可瞧来瞧去,总还是翻来覆去那几句话,什么神思倦怠,气血不足,将养两天便好了。开下的补药吃了不少,一点成效也没有。

余香整日为这事情发愁,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

“母亲,也不用太担心。”岳荦脸色几分惨白,眼窝深陷,却还是恬静淡雅笑着:“其实我觉得精神倒很好,就是无力气,总觉得累,大约像大夫说的,多休养休养就好了。”

这病一拖,便到了年关。岳府一派新年吉祥气派。

十一月尾就传了消息说岳荦的父亲外放年底能回京过节,十二月上旬已过,人已经到家了。众人相见,倒是把这老父亲吓了一跳:“怎么竟病得如此严重?”

“劳父亲挂心了。”

又问了饮食汤药,一一答了,岳正闻见她精神不济,便叫回屋去了。

“怎么你在信中竟一句言语也无?”

待岳荦走了,岳正闻转脸问道。

余香也不看他,眼眶微红:“你同大郎奔波在外,落落病了告诉你们,白白惹人牵肠挂肚,又有什么用呢?”

“哎……可请了大夫?”

“连宫里的御医都请了,可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总得有点什么缘故?不是说议亲的时候还好好的?”

余香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正说呢,就是议了亲,跟着就病了。”

“可是王家有什么不好?”

“王家是功勋世家,这三公子人品样貌处处出挑,我都是打听过才应下的。咱家来临安没几年,根基浅薄,京中的人事也不是很熟,他家还专为这门亲事上接了老家青州的族人来说项,可不是诚意十足?这样的人家,就算儿子是个不成器的,配咱们家丫头也绰绰有余,何况如今听闻,还很得上心。”

“这倒是不假。那落落……?”

“正是为此奇怪呢。”

“可是生辰八字哪里冲了?”

“自议亲就换了庚帖,没有问题的。”

“那……落落可有说不同意?”

“我问过,她说,父母做主便是。这也没说不同意啊。”

岳正闻越问脸色越差,这么说,竟无可奈何?

“兴许过了年节就好了。”

“哎……”

为着这事,岳府上下年节都蒙着一层暗影。只是众人都没明说。

“爹爹过了年,可还要去任上?”

“不去了,我看上面的意思,大约爹爹这趟差事办得好,过了年节有意升官呢,前几日礼部就透了口风,大约**不离十了。”

岳鄞同岳荦在园中亭内饮茶,风雪过后难得好天气,积雪未融,此刻一派琉璃晶莹。亭边一树红梅横斜,半开未开,风雅至极。

“二哥呢?怎么还不见回来?”

“他去游学,说是已经在路上,估摸着这两日就到了。许是前几日风雪太大,耽搁了。”

岳荦的身体还是不见好。一脸病容竟连脂粉都盖不住了。

岳鄞瞧着心疼,却也无法。

“妹妹今年可有什么心愿么?”

岳荦倏然沉默起来,她又想起烛光下,男子眉头轻蹙,神色轻佻道:“以身相许如何?”

如何……?能如何呢?她觉得自己早已忘了。

这世间果真有一见倾心之事么?

罢了。

岳荦轻轻笑起来,“希望父兄家人都平安吧。”

“那我们明日去慈恩寺启平安福?”

岳荦摇摇头:“哥哥自己去吧,也好约嫂子见一见,我如今这身子,断然不能出门去了。”

岳鄞笑起来,面上浮现几丝羞赧。瞧在岳荦眼里,心中遽然一痛,是了是了,果真有一见倾心之事。只是……必得两情相悦才成。

过了年节,还未开春,果然调任的旨意便下来了,岳正闻升任郎中,府上来往恭贺的人三五成群好好热闹了一日。岳蝶也来了,上后园见着岳荦吓了一跳,“我道京中的宴会总不见姐姐,总说病了,我还以为是姐姐托辞不来,原来真病了。”

又絮絮叨叨自责起来:“婶母看得紧,不许我胡闹,我也没来看望姐姐,真是罪过。”

“你这不是来了么?”

“来晚了。”小丫头转念又道:“缙云哥哥只怕还不知道。他总是忙,年节好不容易回京了,又出去了。否则叫他来瞧上一瞧,准好了。”

“怎么你缙云哥哥,还是个医中圣手不成?”

小丫头笑起来,“那倒也不是。”

王缙云,就是王家三公子。所有人都说这人天上有地上无,可总入不了她的心魂。

来早或来晚,竟如此不同!

开春之后,年节的气息稍减,王家的聘礼茶节一应都过了府,只等着三月初七的好日子一道,就来迎亲了。

岳荦的病,越发严重起来。岳家都有些着慌,王家倒是一直知道岳荦病着,只道是未见好也未见差,却并没有说什么,可如今这模样,成亲似乎不成了。派了人去说,那边却浑似毫不在意似的,只说接了人过府,好生伺候着,一应礼节从简,只延期不可。众人胆战心惊,岳荦好一日,众人便轻松一日,岳荦坏一日,众人便愁云惨淡一日。好容易挨到初七,总算人还在。果然过了府,拜了堂便扶着回房了,其他一应事情,都不必她操心。

“若是落落好些,这婚事倒是一百个放心。”余香听了观礼的人传话,忍不住叹道:“只盼着她有福,被这喜事一冲,能好起来,就好了……”

“母亲不要太伤神,妹妹肯定是个有福之人。她小时候出门游玩,咱们青州西郊破庙里的老尼不是说,落落眉目端秀,福运绵长么?”

……

这一整日,岳荦都失魂落魄如提线木偶。拜了堂回到屋里,方才吵嚷得厉害,此刻安静下来,竟心神驰荡,整个人飘飘欲逝,就要归去。不妨屋外忽然听见月影的声音道:“姑爷。”

“你们姑娘呢?”

这声音分外耳熟,同记忆力那句“以身相许如何”重叠纠缠在一处,像是幻觉。

岳荦还在出神,那人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了。

“可算把你盼来了。”

头盖被揭开,显出一张脸来,到底不是他。岳荦神色一暗,脑中一片混沌。

男子忙扶住她,道:“怎么数月未见,你病得这样厉害?再晚些,只怕……”他恍然又想起什么,吩咐众人出去了,才道:“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那日我中了刀伤,误入你家花园,你可想起来了?”

岳荦定定看着他,也疑惑起来,声音是很像,语气神态也像,可五官……到底不是。

男子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根汗巾子来,“这你总该认识了吧?许是那日我乔装打扮,不是这张脸,你认不出。”

是那根裹伤的汗巾子。

岳荦忽然笑起来,笑得热泪盈眶,她忽然想起来,那画了梅花的帕子,正是自己随手拿了清洗伤口的几方之一,太过普通,又画了梅花,她竟始终没认出来。

男子一把抱住她,手忙脚乱为她拭泪,道:“你别哭。你可是不愿意嫁我?”

岳荦一脸梨花带雨,如病中海棠,连连点头,“我愿意!愿意!”

不想这一段情,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END——</p>

@百书库 . www.xuanshu100.net
本站所有的文章、图片、评论等,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百书库立场无关。
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