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手这回怎么这么凉。
这家餐厅很安静,只有他们三位客人,与外面青石小巷的清新古朴不同,里面的装潢主要以黄色为主,有一种明亮厚重。
李思懦觉得很新奇,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却不曾发觉对面的李承泽也在看着他。
菜品很快就上了桌,都是素菜,李思懦忽然感觉很失望。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不太能吃油盐过重的东西,可他又偏偏很喜欢。在家里,柳妈严格地控制着他的饮食,本想着这次二哥带他出来,自己稍微能吃点,没想到竟然带着他来吃了全素宴。
想到这里,李思懦心里一惊,他是不是有些任性了,二哥能带自己出来就不错了。
李承泽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夹了些菜到他的碗里。
“吃吧,这里虽然只做素斋,但味道还是不错的,而且油盐的量也不会太多。”说完,他脸色淡淡,倒了杯茶放到李思懦的旁边。
听了他的话,李思懦才动筷。
好吃,他抬头,看了眼二哥,却发现二哥正低着头吃饭,一点也没注意到他。
李家是很注重礼仪的,除了他和大哥以外,二哥和小姑姑吃饭的姿势和仪态都很好。尤其是二哥,本身就是集齐了李家人和她妈妈相貌的所有优点,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木制的筷子放在他手里反而像件艺术品。二哥总是安安静静,有条不紊的,不会像大哥那样主宰着饭桌,也不会像他这样遇见好吃的就成了个小松鼠,反而是个绅士。
李思懦也学着他二哥时不时地给天天加一些菜。李承泽捏住筷子的手骤然一顿。
天天的胃口小,很快就吃饱了,李承泽找了给服务员照看着天天。
此时的饭桌上只剩两人,李思懦又紧张起来,他深呼了几口气,却没什么作用。
其实他也吃得差不多了,只是舍不得桌上的这些饭菜。
“你很怕我吗?”李承泽夹了些菜放入自己口中,轻缓地嚼了几下,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李思懦心中百转千回,思绪杂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怕。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假装是个听话懂事,时刻对哥哥们保持濡慕之情的好弟弟,但他已经装不下去,不是因为不想成为这样的一个人,而是这些年的生活让他除了生存以外,再无其他想法,也没人会在乎他的想法。
李承泽放下筷子,用旁边的白色纸巾擦了擦嘴。
他看向茶杯里的水,有一片茶叶漂在水面上,怎么也不下去。
“那天,我没有想要吓你,我只想逗逗你。”李承泽抚摸着茶杯说道。
李思懦愣住,他没想到李承泽竟然会因为这件事特意跟他解释。
“我没有想到你会被吓成那个样子,那不是我的本意。其实我也在想这些年这么对你是不是错了,本来因为你身体不好,只好让你待在家里,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对不起。”李承泽看向窗外,没有直视过李思懦。
时间静止,李思懦的大脑一片空白。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想过他有原谅人的权力。
面前的菜还留有余热,他想吃一口,让自己有点事情干,不至于让大脑和情感如此地被动,没想到李承泽却地把他面前的菜都拿到了别处。
“别吃了,在吃就撑了。”李承泽说道。
“可我想吃。”李思懦抬起头,眼睛直视地看向面前衣冠楚楚的李承泽。干涩的眼睛突然变得湿润,水珠顺着面颊,一颗一颗地打在桌面上。
濡湿的眼睛让他再一次看不清面前男人的面孔,不由得心生惶恐。他不断地用自己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擦眼睛,固执地不肯低头,也不肯发出任何的声音。
李思懦似乎听见了对面男人的轻声叹息,男人的手又一次放在了他的头上,轻轻的触摸着,温柔缱绻。
“再过半个月,去上学吧,去G大。”男人好像要把李思懦从来没听过的话说个够。
李思懦摇了摇头,声音意外地带了点娇弱任性,说道:“我不去。”
“为什么啊。”男人轻声细语着,完全不像他在公司那种雷厉风行的样子,现在的他正好好地扮演着安慰伤心小弟的兄长角色。
“我哪里配吗,我高考的分数离着G大还远呢,我哪有那个资格吗?家里为我治病,养我这么多年已经花了这么多钱了,我哪里还有资格让大哥二哥为我不堪入目的学习成绩费心呢。我这样的身体能待在家里就很知足了。”李思懦已经经过自己长年的洗脑,哪还有上大学的奢望。
李承泽在桌下的手紧握着,甚至已经爆出了青筋,他闭着眼深吸了几口,才悠悠地睁开眼,露出其中的一片幽暗。
“这都是谁跟你说的?”短暂的细雨清风此时又突然变成了暴怒之下暗藏的血雨腥风。从某些方面来看,李家的兄弟果然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没有人跟我说,是我自己跟自己说的。我在屋子里面看过一本小说,私生子是这个家的污点,是出轨的产物。是我和我的母亲对不起这个家,所以妈妈才不愿意看见我,把我关在四楼。不不,不是关,是我自己就应该待在里面,我本身就是那种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即使在妈妈死后,我也不应该出来,对吗?二哥。”
李思懦的语速很慢,语气也完全是那种卑懦不自信的,但每一个都如一把利剑一样刺进李承泽的胸膛,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每一次补救总会弄巧成拙,变成这个样子,他也好像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他的弟弟。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后悔当时所做的错误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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