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明显,你不用点头强调……”许彦开完玩笑,伸手往兜里摸了下好像想掏什么东西,“其实也没什么,我……”
尤景铄立即屏住呼吸等着下一句,可许彦最终没把话说出来,就像他的手在兜里虚抓了一把一样,什么都没掏出来。
“……车来了。”
随着许彦的提醒,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摇下车窗,探头问道:“打车么?”
尤景铄看了看司机,又转头看向许彦。
许彦显然不打算当着出租司机继续说下去,他往后让了一步:“那下次再说吧。”
尤景铄不置可否,转头却弯下腰,对司机说:“不打车,麻烦您了。”
昏黄的灯光落在尤景铄脸上,明暗交错,模糊了他的五官,反倒将他眼中的执拗凸显得分明。
许彦看着尤景铄的眼神,觉得自己完了,被传染了,居然真想开口了。他挣扎了两秒,最终还是屈服于倾诉欲。
他环视一圈,指着不远处的便利店道:“我们去那里聊吧。”
便利店此时没有其他客人,仅有一位服务员和一首不知来自哪国的抒情小调。许彦和尤景铄点了两杯热饮,寻了个位置,并排坐下。位置紧挨玻璃墙,玻璃外便是川流不息的街道。
坐下后,两人看着前方街道,一时皆没有说话。沉默一阵,许彦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尤景铄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看着他,全然一副倾听的姿态。
“我最近有点倒霉。先是你知道的,我那小区即将拆迁,其次是……”许彦猛地顿住,转头问尤景铄道:“你知道我被裁员了么?”
尤景铄摇了摇头。
许彦没有说话,依旧看着尤景铄。
尤景铄在他的注视下目光躲避了一瞬,接着好似破罐子破摔,直视回来,说起了实话。
“我的确知道一点,”他毫不犹豫地将王鹏推了出来,“王鹏之前有提起过,但我当时以为他在瞎猜便没当一回事。”他见许彦没反应,不由地急了起来,“真的,没骗你。”
“我知道。”
尤景铄反而不信了,他盯着许彦瞧了好一会儿,确定“我知道”是真话才错开目光,“为什么啊?这太奇怪了。”
“什么奇怪?”
“你老板因为这种事裁员奇怪,裁你也奇怪。”
“你知道是什么事么?”
尤景铄点头道:“北边的新网点对么?”
“居然真知道,看来王鹏消息来源挺广的。”许彦在尤景铄的目光下噤了声,他笑了一下,顺着尤景铄,将话挪回正题,“没什么好奇怪的,事情既然发生便有他发生的理由。”
“装,”尤景铄显然不认同他的说法,“若真这样,你又怎么会心情不好。”
“我不是因为这事心情不好的。”许彦解释道:“我是因为……”
他话说一半又停了,尤景铄不禁催促道:“因为什么?”
许彦没有回答,他转而举起例子,“你有没有遇见过那种藏话的人,就是你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他偏偏不说出口……”
尤景铄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你今天不就是这样的么?”
许彦不说话了,他学着尤景铄之前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尤景铄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张嘴想解释,可话未出口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行啊尤同学……”许彦说了个开口,被传染得说不下去,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笑着,半天才缓过劲。
便利店的背景音乐不知从何时切到了一首欢快的曲子。许彦手指随着音乐在桌上打着节拍,大脑快速地思考着如何继续往下说,正当他组织语言,尤景铄先他一步将话说了出来。
“是你同事吧?”
许彦有些惊讶。
尤景铄道:“你就说是不是他吧。”
“是。”许彦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男人的直觉。”
尤景铄说完等着许彦问,可许彦只是看着他笑,就是不开口。他憋了一阵没憋住,主动解释了起来:“很好猜,你先提工作,又举这种例子,摆明是在说同事。”
“原来这么明显。”许彦呼出一口气,说完这话又沉默了。
尤景铄能感受到许彦情绪中的低落,但此时说什么好似都不恰当,他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等许彦自己恢复过来。所幸的是,许彦并未在情绪中沉浸太久,不过一会儿他便重新开口。
“其实并不完全因为他,我自身也有原因。”许彦组织了下语言,“我更多是在生自己的气,明明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就是没有开口……”
“说出吧。”尤景铄说:“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你看我们今天不都说出来了么?事情并没有因此变得更糟。”
许彦没有回答,尤景铄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能说服他做下决定。他对尤景铄笑了下,低声道:“行,我再想一想吧。”
尤景铄想再劝几句,瞧见许彦表情,蓦地收起念头。
这事一时半会儿肯定想不明白,许彦收拾好思绪,将注意力放回到桌上,这一看才发现光顾着说话,尤景铄手里的热饮几乎没动。
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今天把你叫出来折腾了这么久。”
“没事,你现在的心情好点儿了么?”
“好些了,谢谢。”
“那就好。”尤景铄好似对他突然的客气不太适应,说完又嘟囔了句:“怎么老是说谢谢。”
“行,那我不说了。”
待许彦说完这句,尤景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刻意不看许彦,低头看向了桌上的奶茶:“心情好了就行,今天也不算白出门了。”
这话说得……
许彦乐道:“我不算白出门,那你呐?”
话音一落,两人都安静下来。
许彦不禁有些后悔,他原本想调侃尤景铄说话老气沉沉的,像是长辈发言,此时将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话里带着点歧义。他担心尤景铄,正准备解释,对方却对他笑了下。
“我也不算。”他说:“我想和你拉近距离,就这点来看目的还是达到了。”
尤景铄这话说得既坚定又坦诚。许彦被他说愣住了,还未回过神,便见尤景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你说呢?”
被这种目光盯着,实在说不出“不是”二字。
但这家伙太膨胀了,今晚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敢问。许彦不愿意轻易被他带着跑,装作没听见地埋头啜了口奶茶。
低头之际,他余光不由落在了玻璃上。
玻璃上影影绰绰映着两个影子,一个是嘴角含笑的自己,另一个是微微侧身,看着他的尤景铄。
尤景铄显然发现他在偷窥,回正脑袋,看向了玻璃。
下一秒,玻璃中的尤景铄咧嘴笑了。
许彦明白,自己这是被逮住了。
他认命地举起双手,求饶道:“行行行,你也不算白来。”
尤景铄得到想要的答复,更是喜笑颜开。
啧,小孩脾气。
许彦心里埋汰了一句,终是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