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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顿晚饭吃得不太平,吃完出来已过了两个多小时了。
店外的巷子没有路灯,全靠屋子里凑出的那点儿灯光凑合着。那点儿光线着实没什么用,许彦作为本地人,一时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他打开手机地图,随着指示走了一阵,回头发现尤景铄掉了好长一段距离。
他停下步伐,等待对方跟上。
尤景铄倒是配合,但一步一顿,跟个老年人似的,走得很磨蹭。
灯光着实太暗,尤景铄的表情被模糊得看不真切。
“怎么了?”许彦一边问着,一边朝着尤景铄走去。哪知对方随着他走近,小退了一步,嘴里却答道:“没事。”
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许彦瞅着尤景铄生无可恋的模样,猛地明白了什么,他低头嗅了嗅自己衣服,衣服染上了火锅味,挺浓的。
尤景铄瞧见他动作,鼻翼翕动,将脸别远了点儿。
他自以为动作隐秘,却不知被许彦看个正着。许彦配合着退了步,问:“吃太撑了?”
尤景铄没继续强撑,他点了点头。吃饭时没感觉,吃完一站起来,胃里便仿佛坠着块石头,又重又沉,此时被火锅味一引,那石头顿时翻天倒地地闹腾起来,好似想从嗓子里跳出来。
他抿了抿嘴,想压下那股劲儿,可火锅味挥之不去,一直在鼻尖盘旋。
他不禁瞥了许彦一眼。
许彦读懂他的眼神,顿时好气又好笑:“你身上的味儿肯定比我大多了。不信你对比着闻闻?”说罢,他前倾身体,好似真准备上前让尤景铄闻一闻。
尤景铄知道许彦在开玩笑,心里清楚,却仍克制不住地往后躲,直到许彦停下动作才放下心。
“闹啥呢?!”
他拔高嗓音质问了句,可惜许彦并未被他横眉竖眼的模样唬住,反而不停地笑。
笑个屁啊笑。
尤景铄目光一转,掠过许彦白晃晃的牙,倏地没了脾气。
他想:何必跟幼稚鬼一般见识。
幼稚鬼许彦还在乐呵,他见尤景铄快步往前,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走这么快胃不难受么?”
尤景铄不理。
他继续问:“你最近还会吃火锅么?”
尤景铄依旧不搭理。
许彦自得其乐,自顾说道:“我就不想喝水了,撑死我了,但不喝又不行,那就明天再喝吧。”
“……”尤景铄不太明白,难不成喝水降智商?许彦原本好像不是这个性格,怎么灌了几瓶水下去就成话痨了呢?
身后这人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活像是喝酒喝醉了。尤景铄没打断他,但也听得心不在焉的。
两人这样走了一阵,又走到了那个挂被子的地方。尤景铄瞥着这条已看不清花色的被子,快步拐了出去。
这条被子好似一个屏障,往右一拐,世界突然闹腾起来。电视声、说话声,各种声音从屋里传出,混杂在一起,全然分不清声音到底出自于哪间屋子。
尤景铄有点不适应这种热闹,埋头走了几步才恍然发现许彦没了声。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去,这一看发现许彦正歪着脑袋,好似在听着什么。
他不由地竖起耳朵,跟着听起来。然而还未等他听出个所以然,许彦说话了。
“嘿,你怎么听墙角?!”
尤景铄做贼心虚,猝不及防听见这句,吓得打了个颤。待他心脏归位,火气腾地一声冒了起来,他正打算找许彦问罪,对方却故技重施,食指竖于嘴边又是一声“嘘”。
“她们说的是方言,你可能听不懂。”
尤景铄不吃这套,他皱着眉头呵斥道:“别转移话题!”
“行,听你的。”许彦嘴上这样应着,实际却在左言他顾,“需要我帮你翻译么?”
许彦的话好似打开什么开关,话音一落,便见一户人家的窗户上探出个脑袋,那女人对着不知哪个方向高声说了一句方言,没多久,另一个声音隔空应了一声。
“这姑娘是在提醒另一位明早准时出门。”许彦翻译完还贴心的奉上补充说明,“她们应该约好了明早一起出门。”
尤景铄并不想知道这点,也没有听墙角的癖好,可许彦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这人乐此不疲地翻译着。
“这位阿姨再问旁边那家百货几号打折。”
“这老大爷在约打麻将的玩伴。”
“这……”
尤景铄转过头,一声不吭地朝前走去,眼见即将走出这条街,他不禁回头,往身后望了眼。许彦不知何时安静下来,此时正朝后望着什么。
他顺着许彦的目光看了过去。身后家家户户皆亮着光,窗边人影晃动,不同的体型姿态,从远处这么望去,像极了嵌在相框中的光影画。
尤景铄看着这个场景,猛地有些恍惚。
“走吧。”许彦突然开口:“从这儿拐出去再走一会儿便是主道了。”
尤景铄点了点头,随着许彦朝前走。
许彦不再嘻嘻哈哈,好似又突然回归正常。尤景铄看着如此安静的许彦,猛地有些不习惯,他不禁朝后又看了眼。或是这地方真有魔力,他回过头后,鬼使神差地问了句:“这地方会拆迁么?”
这话一出口,尤景铄便意识到话没说好,他立即补救道:“看上去挺旧的。”
“是挺旧的,好多年了,起码有二三十年了吧。住这片儿的都是老邻居,所以你看他们都不太顾忌,直接在屋子里隔空对话。”
对方好像没发现……
尤景铄悬着的那颗心缓缓下落,正要落在实处时,许彦回过头,瞅着他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更关心我会不会拆迁呢?”
“你原本今天也是想问这事的吧。”
尤景铄那颗心随着许彦的话猛地又提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