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滔天的洪水被天兽挡了回去，屏障给这些人族提供了短暂栖息的天地。

有人颤抖着手指着巨兽的轮廓，兴奋地大喊:“天神，是天神！天神来救我们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向天兽跪拜，祈求着天神的再次垂怜，让他们彻底度过这次的劫难。

水幕之下，巨兽的轮廓在顾沉的眼里缩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有浪花荡出的水珠溅在了他的脸上，顾沉伸出手——

蒋封下意识伸手去捉他的手腕，然而那些水汇成了一股细流，迅速织成一个巨大的水圈将顾沉卷向半空。

他掌心运力，想要将人拉回来。

两股力量在半空中交汇，水圈受力不停地旋转震动，一上一下地漂浮着，随后爆出晶莹的水花。

顾沉被那股爆开的力量抛向天际，蒋封纵身飞起幻化出真身，银狼在天际里划出一道银亮的光，它长嗥一声朝顾沉飞去。

一直维系着屏障的天兽终于再次有了动作，在顾沉极速下坠时，他收起铺天盖地的气罩，几乎和蒋封同一时间朝顾沉的方向飞去。

在三者即将碰撞到一起时，天兽额心闪过一道流光，迅速将顾沉吸纳入体内。银狼因为收不住这股冲力，裹挟着气流朝天兽重重撞去。

蒋封以为这必然会是惨烈收场结果，但紧接着，他的真身轻易地从麒麟体内穿过。他冲破云天，然后堪堪刹住脚，在半空中架云而立。

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很乱，小狼王面沉如水，顾沉居然就这样被几千年前的麒麟原身吸纳。这实在……

下一刻，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见惯了场面的小狼王彻底凝滞住。

成功与顾沉合二为一的天兽周身突然爆出光芒，翻滚的水浪与跪拜的人族全部被凝住，时间就此停下。一颗水珠飞在半空中凝住，然后极速跌落在麒麟的额心。

那水珠在他额心溅成一朵小小的水花，随后荡开的水珠变成了一道刺眼的光芒。

麒麟在停留的时空里释放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周遭的景物在短暂的凝停之后恢复如常。汹涌的水浪依旧势不可挡，人族脸上依旧停留着疲惫与焦虑。

天兽在水幕中回头看一眼他留恋的人间，绵延的群山被大水覆盖，这些人在绝境里依旧奉他为救世的神明。

蒋封在麒麟回头的动作里看出不舍与留恋，他想起古籍里对麒麟曾有一篇记载，上书:

“神脉麒麟，水精之子，上古神宠之兽，兼仁善二美。后倾神力退混沌之灾，终寂于神山。”

这简史将惊心动魄的过往浓缩成短短两句话，等他们亲身回顾这段历史，才发觉这其中的惨烈。

麒麟额心光芒更盛，身形暴涨数倍，半空里出现麒麟的幻影。它半透明躯体的中间还有一个人影，蒋封看得真切，那是——

顾沉！

天兽额心的光芒遥接数万里以外的天幕，那一个小小的水花印记在接触到天幕之时便越扩越大，最终将完好无损的天幕撕开一道缺口。

麒麟体内的人平静地闭着眼睛，他的头发犹如疯长，顷刻便长及脚踝，那一身被沾染了油渍的衣服也变成了一袭素白的长袍。

烈烈的风卷起他的袍角，此时此刻，他仿佛确如人族口中所说——天神降临。

一直闭着双眼的顾沉嘴唇动了动，默默念起了一段口诀，那口诀犹如一段繁复的经文，声音从四野传开，那些水仿佛有灵一般纷纷退开，直到从水面直起一根巨大的水柱。那水柱直直朝着填上的缺口冲去，四面八方的水迅速朝那一个方向而去。

原本被洪水吞淹的群山渐渐露出了轮廓，漫天的水接受着神力的指引从水柱最后汇向天际。

麒麟额心的光芒再次闪过，一颗发亮的珠子从他额心的印记冒了出来。那珠子光芒愈胜，最终盖过了所有天光——那是麒麟的魂识所聚。

内珠被逼出体内，向着奔腾而上的水柱飞去。

这漫天的大水越退越少，最终天兽身上的强光渐渐淡了下去。

那虚幻的麒麟巨影轮廓渐淡，最终如同脱力一般，重重向下跌去。蒋封迅速向下飞去，在顾沉即将摔落入尘寰的时候将人搂入怀中。

巨兽跌落时有强烈的地陷震动，在还没有完全退去的浅水里溅出巨大的水花。

那个长发白袍的顾沉仿佛只是蒋封的幻觉，跌入尘寰的天神双目紧闭，最后一丝灵气从他额间散去。

顾沉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柔软的额发盖住光洁的额头，他的肤色白，眼皮子很浅，似乎能看得清里边纤细的经脉。

蒋封低头看他，这人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

……现在怎么办。

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混沌的愤怒、沈怀归的执念、青女的嘱托、女娲的神令……如果他们之后都是身处在顾沉的记忆里呢？

麒麟掌三界水势，混沌受诱于青女，引三界洪水泛滥，最终麒麟耗尽神力挽回局面……随后便是斧灵、阐截两场耗尽了神妖二族战力的战争。

兜兜转转，所有的线索都连成了一个环，将人神妖三族都圈了进去。

那颗珠子的光芒散尽，慢慢地飘落下来，蒋封伸手去接，它便悠悠然然地落进他的掌心。

这是——

女娲赐予青女，后又落入蒋封手中的那颗，夜明珠！

蒋封似乎想到了破解局面的关键。

他捻起那颗小小的珠子，再次低头看了一眼陷入沉睡的顾沉，最后指尖运力，那颗耗尽灵力的珠子顷刻化为齑粉。

粉末被风吹开，周遭场景顷刻变幻。

那些他们见过的画面一帧一帧极速跳过，最后蒋封听见了青女的声音，她在问顾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