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臻婳揉了揉发痛的脑门。
前两世她也见过不少大巫,”可他们通常只在大典时出现,对她来说,跟舞姬的功用差不多。
然而这一世,自从她拜了那怪老头子为师后,她经常能听到什么“突破极限,修为近神,天生神力”之类的云云,弄得跟修仙片一般。
虽然在21世纪也有记录神怪志异的《山海经》古籍传世,后有龙山文化,二里头等上古遗址的发现,以考古学惯用的创世文献和地下文字材料互证的“二重证据法”,证明了考古学家的猜想——中国确实存在过一个王权与神权(巫权)并立的社会。时间初定为殷商前;周公所制的礼乐制度——全民由“尊神”过渡为“尊礼”,标志着神权社会的瓦解。考古学家所判定的年代恰好是她现在所处的时代,可唯一有差的是——周朝未能完全改变旧制,巫权仍地位尊崇。
尽管如此,这群人一本正经的跟她提什么“占星宫”“气息”之类的芸芸,沈臻婳仍有些接受无能。
她静静扫了一圈,暗自观察一阵后,即刻看穿了他们的想法:“你们莫不是想赶我下山吧?”
她似真似假的试探,在场众人顿时尴尬起来。
他们会怕天泽派占星宫?
那老头若怕,当年又怎敢接下他师父传给他的天泽派圣物。
这群人若怕,又何必跟着那老头举家迁到鬼藏山,又从鬼藏山一路迁来青山;如此不离不弃,现在居然暗示她,他们怕天泽派占星宫的人找上门来。
沈臻婳嗤笑。
她倒是听说过她那几个未曾蒙面道师兄曾将攻上山的天泽派占星宫巫者杀得片甲不留;连天泽派开阳宫的宫主都被她大师兄一剑砍了,至今不敢再立宫主。
众人面面相觑,不自觉去看坐在左上首的家宰祭锺,祭锺清了清嗓子,难得面对她时底气不足:“其实夫子生前有言,少主16岁前须返家。”
又是那老头。
沈臻婳头大。
“少主许久不曾归家,这次回去见见父母也好。”
见父母?
沈臻婳讥讽的笑了起来,她掸了掸衣裳,语态平静的回道:“我母早亡,家中只有不容我之嫡母。”
她话虽平静,众人却尴尬极了。
……
卷叶翻书,又是新的一天。
沈臻婳脸色铁青,连带着去见公子寤生都没什么好心情;跟在她身后的贾神医同样没什么愉快的神色。
出门前被迫换上了一件内衬加棉的粗布梓衣,身边没有小童伺候,不得不自己背着药箱陪她穿泉涉水的赶山路。
贾神医闷闷不乐的跟在她身后。
他都一把年纪了,若不是平日身体康健,早在半路趴下了。
他虽然不满,却没忘桃花源里那群老家伙的嘱托,找了个由头开了口:“少主,我们这是要去看谁呀啊?”
“反正不是死人!”
一开口就被呛,贾神医短时间内再无尊严重新开口。
*** ***
日头渐高,一轮红日怯生生的从云头里露了脸。
公子寤生从饥饿中醒来,他睁开眼,看着陌生的房间缓了好半响,才想起来他在哪。
“小女什么都不缺,独缺美郎君。”
什么都不缺?
公子寤生讥讽的环视了一圈。
遮不住风雨的破茅房,屋中连个像样的家什都没有;床是砖砌的,床边的长案是用碎木拼凑的,角落里还堆着几个破瓦罐;进门是黄土地,出门还是黄土地。家里这般,她居然还敢称她有房有田产,可以养活他?!
可笑!
公子寤生从床上坐起了身,他伸手摸了摸干扁扁的肚子,越发觉得饥饿难耐起来。
……
茅屋里,公子寤生俊脸阴沉,眼瞪着角落里的破瓦甑,也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什么,他远远看着瓦罐,竟闻到了一股奇妙的肉香。
这股肉香,不断勾引着他放弃一切礼仪教养,催促着他下床,用双手一点一点的爬到它的面前……
公子寤生咽了咽口水,伸手掀开了被子。
……
公子寤生移开视线,又合上了被子。
……
公子寤生掀开被子,一只手摸到了床下……
然而,就在这时!
“郎……”
她的小心肝呀,她看到了什么!
沈臻婳站在门口当场石化。
公子寤生双手触地,大半个身子挂在床上,保持着“倒挂金钩”,准备趴地的姿势。
四目交接,率先回过神来的沈臻婳“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君子失仪,未免丑事暴露,一般是会杀人的。
她不想被杀,也不想被迫干掉“日后的霸主”。
毕竟现在“霸主”很“脆弱”,需要她好好“爱护”。
屋内,公子寤生重新坐回床上,努力摆出不在意不上心,什么都没发生的冷淡样,可是……
双手无意识握成了拳。
一张俊脸迅速红了起来。
“该死的!”
他终于无法回避自己的失态,一拳砸向了无辜的床榻。
屋中传来一声的巨响,让站在门外的老者立刻瞪圆了眼。
人病着,性且暴,倘若……
老贾身体颤了颤,忙不迭的转身就走。
沈臻婳正暗自感叹——幸亏她的床是石砌的,抗打击;一转眼,她身后的贾神医就不见了。
原来是跑了。
沈臻婳三两步追上前,一下扯住了他的后衣领,冲他龇牙一笑:“大表哥,阿臻进来了。”伸手就把他丢了进去。
大表哥?
公子寤生还在想谁是大表哥,一个胖胖的人影便以“冲毁一切”的架势破门而入。
房门颤了颤。
一个胖胖的白胡子老者嗫嚅而立。
沈臻婳从老者身后探出脑袋:“大表哥。”她挥了挥手,对他介绍道:“这是我们村的村巫,巫贾。”
乡、里村巫等级不同,功用也不同;有些乡、里虽然有村巫,但多用于祭祀,并不会医人。
是以,沈臻婳特地在其后加了一句:“可治表哥的伤腿的。”
听说是给自己来治腿的,公子寤生面色微微好转,他清贵矜持的冲老贾点了点头。
“大表哥昨天睡得好吗?肚子饿不饿?要不要阿臻……”
可一对上女人滑溜如贼的眼时,公子寤生又免不得沉了脸:“拿来!”
“什么……拿来?”
沈臻婳装傻,放肆的目光却一直在他身上打转。
公子寤生下意识往被里缩了缩,突意识到行为不妥,硬是梗着脖子,迎着她的打量。
沈臻婳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起来。
戏弄一国大子,还是史上赫赫有名的郑庄公,她怎能没有成就感。
压抑的对峙中,当属老贾最为难熬,他视线在男人身上转了转。
长得不错,气势也不凡。
定不是一般人物。
又往自家少主脸上扫了扫。
只见他家家主嘴角带笑,双眼含#春,毫不避讳的盯着人家未着上衣的上身猛瞧。
猥琐又直白的目光,连他都不由脸红心燥。
难怪她不愿回桃花源,原来在青山茅屋她是这般模样。
“那个……”老贾咳了一声,不着痕迹的走到床榻前:“出诊不便,劳烦拿套衣裳来给他换上。”顺势挡住了某女“如狼似虎”的视线。
“阿臻这就去。”
某女这才“恋恋不舍”的退了出去。
只剩老贾、公子寤生两人的屋内气氛越发尴尬起来。
公子寤生沉默的坐在床上。
老贾打开药箱,装作整理药具,准备看诊的模样。
朱色近赤的药箱,颜色暗得快要看不出木色。
公子寤生却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一只上了年份的沉木箱。
沉木,非中原所有,多植于域南,据说乃蚩尤后代所有。
夏朝末年流入中原,因价格昂贵,只见于王室或少数诸国公卿之手。
他母亲便有一方斗沉木妆奁,只有巴掌大小,却是他父君败退犬戎,周王所赐。
如此价值连城之物,是一名巫祝该配有的吗?
公子寤生嗤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