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对天发誓,这一回肯定不是错觉,赵少帅说到“母亲”两个字时,一字一切齿,那模样像是恨不能咬着谁的肉似的。
一提到赵夫人,赵大帅干咳一声,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他摆一摆手,早有不乏眼力见的下人忙不迭挪走棺材,撤了白幡香烛,又搬过一把太师椅放在原地。赵大帅也不忌讳,就这么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戏谑着扫过一眼:“哟,这么热闹,都够凑成一台大戏了——不过这唱戏,主角没到怎么成?现在人齐全了,该亮嗓子的都亮出来吧。”
以许队长和窦师长的道行,也就够在赵少帅跟前拿一拿乔,当着赵大帅的面,两人一个屁也不敢放,哆嗦成了两只迎风凌乱的秃毛鹌鹑。
窦师长突然往前一窜,扑倒在赵大帅脚下,拼了命地磕头如捣蒜:“大帅,大帅我错了,求您饶我这回,我说,我什么都说,是……是冯大总统,就是他身边的师爷撺掇我,让我跟姓许的里应外合拿下奉天城!我是糊涂油蒙了心,一时鬼迷心窍了,求您看在……”
他丧还没嚎完,赵大帅一脚踹出去,窦师长登时如个皮球一般,咕噜噜滚出老远。
话音自然也断了。
冯大总统摸了摸鼻子,大概是觉得这出“无间道”玩得不那么光明磊落,脸上多少有些讪讪的:“赵兄……答应你的戏,我都唱完了,接下来是你东三省的家务事,我不好跟在后面多掺和,先告辞了。”
赵大帅也不挽留,两手一抱拳:“大总统的情,我赵鼎钧领了,回头有什么事,你吩咐一声,做兄弟的二话不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冯其诺瞄了眼面无表情的赵少帅,心说“你不逼着老子赴汤蹈火就不错了,哪个敢劳你的大驾”,嘴上却还得客气两句,一边说,一边脚底抹油似的,眨眼已经出了灵堂。
那脚不沾尘的架势,活像走得慢了,赵少帅就要关门放狗一般。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看这阵仗,哪还有不明白的?当下纷纷以冯大总统为效仿榜样,匆忙告辞而去。
不多会儿,偌大的正厅空了一半,剩下的除了赵家人,就是跟随赵大帅多年的心腹。
丁兆中两边都不靠,本想跟在邵主编身后悄无声息地走人,谁知,趁着赵大帅和邵飞絮寒暄的当口,他这厢刚摸到门槛,赵子桢已经眼疾手快地逮住他:“你留下。”
丁兆中:“……啥?”
赵子桢一本正经且理所当然地说:“这次事件,你也被卷了进去,赵家自然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丁兆中:“可是……”
他还没“可是”个所以然出来,赵子桢已经不容分说地攥住他胳膊,将人扯到了身边。
不等丁少爷酝酿出下一波“挣扎”,寒暄完毕的赵大帅已经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扫向底下那一干反派“甲乙丙丁”。
“桢儿,”他把玩着腰间的枪匣,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突然发现,你七妹当年有句话说的还是很在理。”
赵子桢转脸看着他。
“她说,对于落水狗,不仅要痛打,还得往死里打,因为这狗东西不是人,如果给了他喘息的机会,等他缓过神来,掉头就会反咬你一口,”赵大帅悠悠地说,“我赵鼎钧戎马一生,想不到也会有被狗咬的时候,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干脆一点,斩草除根……”
“你说是吗,胡先生?”
他撩起半边眼皮,没了乌泱泱的人群遮挡,目光便和脸色惨白的胡致庸撞在了一处。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