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所有这些……杞人忧天的顾虑、患得患失的不安,却是没法和陈曼泽说明白的。
到最后,她只能用一句冠冕堂皇的“洋人还在家门口蹦跶,南北之间的战火还没完全熄灭,这个节骨眼上,哪有闲情逸致考虑这些”,仓促打发了陈姑娘。
虽然是敷衍之词,倒也是大实话。
自从文饮冰大张旗鼓地上演一出“引蛇出洞”,岛国领事有吉明的目光就牢牢盯死了76号,要是眼神能杀人,文司长大概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这还不算完,据可靠消息,近些日子,这老小子私下里频频幽会英国驻沪领事,憋着什么坏水暂不可考,唯一能肯定的是,一旦岛国人抱紧约翰牛的大腿,对南四省……甚至整个华夏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家里不太平,家门口也不安宁。
南北双方暂且休战,如今隔着一座凤阳城遥相对峙,暂时还没有越过雷池的迹象。可话说回来,毕竟两边没签停战协议,东三省督帅赵鼎钧遇刺,南方政府就是首当其冲,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南四省。
虽然薛家父子及时通电全国,对凶徒的行径予以谴责,并给东三省发去慰问电函,可气头上的赵少帅买不买账……还得另说。
家里家外两不消停,文饮冰横看竖看,怎么也不是考虑“个人问题”的好时机。
惦记着南北战事的不光是她,这一日的军政府会议上,薛少帅再次提出亲赴奉天城,和东三省赵子桢当面锣对面鼓地商量停战事宜。
这一回,反对的声音低调了许多,连薛大帅也没直接驳回,只说要再考虑考虑。临散会之际,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文饮冰一眼。
文小姐浑身汗毛从后脖颈一路炸到尾椎骨,赶紧把自己长挑的身形塞进墙根阴影里,假装自己是一个球,圆润地滚了。
眼看这趟“奉天之行”板上钉钉,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碎了所有人的计划。
这一日傍晚,文饮冰照旧是华灯初上才回到文宅,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丢进沙发里,沈翊已经迎了出来:“你回来了?”
可能是之前住院住怕了,沈先生一口咬定伤势没有大碍,坚持要回家休养,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架势,活像病房里藏着什么面目狰狞的怪物,一到夜深人静就游荡在走廊上,会将人一口吞了。
文饮冰拗不过他,加上穿透性枪伤确实算不得严重,连康医生都点了头,极力鼓动她将人带回去休养,免得占用有限的公共医疗资源。
文司长双拳难敌四掌,只能无奈点头。
不过,到底是年轻,恢复能力强,这才两三天功夫,沈翊已经活蹦乱跳,浑不把左肩上的窟窿当回事。他走近几步,凑到文饮冰耳边低声道:“今天有人送来一封信,约你晚上在桂兰芳歌舞厅见面。”
他突然靠近,文饮冰本来还有点心跳加速,等听清他说了什么,这点旖旎心思登时被踹飞到九霄云外:“知道是什么人吗?”
沈翊摇摇头:“我出去看时,人已经没影了,只有这封信放在门口。”
他把信封递给文饮冰,文小姐接过来一看,只见那上面写着“饮冰芳鉴”,一手中规中矩的正楷,横平竖直,没什么蹊跷。
然而文司长将那信封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半天,又把手指放在鼻端轻嗅了嗅,脸色蓦地变了。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