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琴悄悄地起身下床,准备去厨房做早餐。
“几点了?”
当她握着门把准备拧下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陈文琴拢了拢披着的开衫,轻声回答:“五点半,你再躺一会儿,等吃早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说话,以为他又睡下去了,就打开房门,继续行动。
可就当她刚踏出第一步时,身后传来了细碎的声响。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陈文琴连忙转身:“怎么起来了,再睡一会儿吧,昨天夜里照顾妈,你都没怎么睡过!等会儿还要去学校。”她说着,就往床边走,推着男人的肩膀,想叫他躺下去。
“不用了。”男人拉开她的手,执意起身,他换下睡衣:“你多睡一会儿吧,昨天宝宝哭了好几次,把你给折腾的,我知道你也没怎么睡好,觉浅的很。你再躺会儿,我去烧早饭吧。”
男人心疼老婆,也不给她拒绝的时间,径直就出了房门,直奔厨房。干脆利落的淘米下锅,开始筹备今天的第一顿饭。
陈文琴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房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她呆站着,面容憔悴。
可就这么站了没一会儿,突然,也不知怎的,她双腿一软,就跟没长骨头似的,跌坐在床沿上。
她盯着丈夫离去的方向,两眼无神。
房门大敞。
客厅四面无窗,光明全靠灯照,所以外边即使是艳阳高照,屋子里也还是见不得半点的光。
客厅黑漆漆的。
陈文琴看到了和丈夫一块买的那套布艺沙发。她凝视它,隐约的,看不清楚它本身的绿色,只能看见它是比黑更黑的黑。
笨重的杵在那里。
床头摆放着的闹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让人无法忽视,即使外边透进来的热闹的喧哗,也抵不住这明显的存在于狭小静谧处的细碎声响――它持久的存在着。
这嘀嗒声像是把凿子,一下一下的砸在陈文琴的太阳穴上,砸的她神经怒涨,眉头直跳。
她开始感到心慌,她抿了抿嘴,咽了下喉咙,她有些渴。
心理上的渴。
陈文琴咬着牙,抑制住莫名出现的口渴反应,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盯着仅仅只一门之隔,暴露在她眼前的黑……她不知前因后果的看着……看着……很黑……非常黑……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奇思――她面前站着的分明就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它向她走来。它逼迫她,恐吓她,直言下一秒就要吃掉她。它会把她吞进嘴里,用利齿嚼的细碎,它会把被分解的混乱的她咽下,顺着肠道流进胃里,它会用强大残忍的胃酸,腐蚀掉那可怜的残肢断臂,渣都不剩。
是这样没错了。
她是无处可逃的猎物。
她惊慌的望着这头怪兽……她能从它张大的嘴里,看到她的归宿,一股浓郁的腥臭扑面而来,嗓子眼的尽头是一片漆黑……
“咳咳”
“呕――哈,呕,呕――”
“老婆子!你怎么又吐了!”
“呕!呕——”
“你等等啊……快来人啊,小琴,小琴,你妈又吐了!快来帮忙啊!”
漆黑深处传来了呼救声。
“哦!好!我马上来!”
大脑的意识还没有归位,她就条件反射的作出了回应。
陈文琴狠狠地抽了下鼻子,抹掉不知何时淌在脸颊上的湿横,她抬手整了下头发,起身去收拾残局。
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都习惯了。
陈文琴安慰自己,熟能生巧,没什么困难的。
然而这收拾的过程事实上是听上去繁复,做下来也繁琐。
她得先去卫生间接一盆温水,拿上一条毛巾。到了房间,先伺候妈吐干净,让她喝水漱口,擦去身上的污秽,换上干净的衣服床单。整个过程得小心翼翼,不能让妈有明显的不适,轻拿轻放,就跟对待瓷娃娃一样。然后,她还得在爸的埋怨、催促下,把地上的呕吐物擦拭干净,不留残迹。
一套过程下来,陈文琴挤在狭小的卫生间里,使劲的搓着抹布,洗衣液、巴斯一股脑的都倒进水池里,反复搓洗,直到将抹布搓洗到无异味无异物为止。
陈文琴心知肚明,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也就几十分钟后,这块抹布还会被弄脏,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将它清洗的如此干净的必要。
但陈文琴还是选择将这块抹布清洗干净,因为她想,她就跟这块毛巾一样啊,卑微耐用,廉价的好哄。
污秽是从不客气的使唤,清洗是毫不走心的夸奖……有时候甚至还称不上是夸奖。
她和它都被套住了,离不开,跑不掉,只能一次次的献出自己。
“洗好了吗?”
突如其来的出声吓的陈文琴一颤,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镜子。
镜子里映出了丈夫的面孔。
也是憔悴不堪的呆滞。
陈文琴低着头,满心愧疚的说:“马上好了,你再等我几秒。”说着匆匆结束了这场无力的清洗活动。
她让出位子:“是要刷牙洗脸了吗?”
“恩。”他朝她笑了一下,开口说:“你去看看宝宝,再看看粥,我看差不多快好了,顺便再去冰箱里把毛豆拿出来吧,晾晾,等会儿吃的时候没那么凉。”
陈文琴拘谨的点头:“好,我马上就去。”
她双手不停地交叠,焦虑又紧张。
他又开口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