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洛微微错开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叶珽不可能不难过,他们之前是那样的默契亲近,他打起精神,引着温斯洛坐下,伏在他怀里,“我们一起吃好不好,像以前一样。”
温斯洛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字,平稳的把叶珽圈在怀里,拿起盘子,小勺在糕点上划下一小块,喂给叶珽,又划下一小块送入自己口中,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温斯洛的胸膛虚虚的贴着叶珽的后背,始终没有让他实在的靠住,糕点软糯清甜,叶珽食之无味,气氛沉闷凝滞。
吃了几口,温斯洛停下了动作,盘子放在桌上的声音清脆的刺耳。
“叶珽…我想变回兽形。”叶珽背后传来温斯洛的声音。
雪豹在屋里走动了几圈,几次靠近门口,最后背对着叶珽卧在了桌边。
最近又最远的距离,叶珽缓缓的扶着桌子坐下,看着桌上的半块糕点。
之后的日子温斯洛减少了去院子的次数,经常与叶珽在屋里处在一起,以雪豹的形态。
伊格纳茨感觉一周多都没有和温斯洛出门捕猎了,某天上午寻了个时间登门拜访。
早饭后不久,温斯洛又变成了雪豹,叶珽简单的收拾着屋子,温斯洛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人一豹前后的走着就像小火车一样,在不大的屋子里显得拥挤,但叶珽没有拒绝。实际上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温斯洛似乎找到了与叶珽舒适的相处模式,就是变成兽形,可这在叶珽看来是在一条不正确的道路上越行越远。
伊格纳茨倚着门看着屋内的情形,这在他眼里就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兽人追求雌性的表现,伊格纳茨嗨了一声,背对着他的雪豹转头,“我说兄弟,林子里的野兽多的快溢出来了,你难道不想以主人的姿态去巡视一下吗?”
“给人家叶珽一点空隙喘气,你这么大一坨跟在后面踩着刚拖过的地不是在帮倒忙嘛。”
叶珽摸摸豹头,轻声说,“出去走走吧。”
温斯洛走出屋子,伊格纳茨冲叶珽说,“借温斯洛用用哈叶珽,不要介意,很快就送回来。”
叶珽点点头,伊格纳茨转身去追温斯洛,发现温斯洛还没走远,迈着方步在院子里磨蹭,伊格纳茨要是力大无穷,此时都想把豹子扛起来走,“嘿,你这个追雌性的方式可真是独一份儿啊,啥战术啊?绵绵藤缠雷木啊?擎等着被雷劈嘛不是,都你有情我有意了,咋还走上弯路了,我跟你说虽然没有雌性找我,但是据我多年观察的经验,你这样不行,你…”伊格纳茨巴拉巴拉的把温斯洛弄走了。
伊格纳茨的声音渐行渐远,屋子里恢复了安静,这些天除了他的声音,就是这样安静,安静到让叶珽这样耐得住寂寞的人心底慌张。
叶珽把抹布叠好搭在一边,坐在工作桌前,窗外一如既往的炎热,热风吹进屋里,叶珽搭在桌上的左手握着右手,一片冰凉。
中午温斯洛没有回来吃饭。
天色将晚温斯洛才回来,手里拎着肉质鲜嫩的小兽,伊格纳茨跟叶珽道歉,这么晚才回云云。
回到了二人世界,温斯洛破天荒的抱住他,“对不起,叶珽。”
叶珽没有回抱他,他把头埋在温斯洛怀里,几不可觉的抽噎了一声,很快抬起头,捧着温斯洛的脸,充满爱意的看着他,“我想吃塔塔兽的肉,明天你去打一只好不好?”
叶珽知道,温斯洛的这句对不起只是对晚归的对不起,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到达心里。他们之间的感情要慢慢来,他不忍心看到他心爱的豹子困顿在找不到出路的迷宫中,成天陪他拘泥在一方小屋里。
温斯洛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斯洛的步伐变得轻快,他与叶珽之间似乎又找到了微妙的平衡,叶珽每天都有想要的东西,他会去细心的找回来,每当看到在门口迎接他的叶珽因他手里的物品而欣喜时,温斯洛也会开心。尽管他还梳理不清这种快乐,包括日常生活中两人自然而然互动的诸多小事,紊乱中的温斯洛无法理解,那是为所爱之人做事时的心甘情愿,是被层层迷雾包裹住的细腻情意。
雨季的尾巴逐渐无力释放火热,每一天都好像是炙阳即将力竭的一天,仿佛下一天就要开启瞬息万变的短暂秋季。鸟族传信回来,以西莫为首的苔原狼雨林易物队在返程途中,他们决定直接来雪豹部落短暂的串门,然后踏着初冬的雪返回苔原。雨林与两部落的地理位置就像个三角形,与两部落之间的距离相比,他们去雨林的路都要漫长的多。飞来的鸟族预计苔原狼部落还有四天抵达。
许多药材要抢在冬季前晒制入柜,最近叶珽经常来药草屋帮忙。这天叶珽进屋,巴克利闷闷不乐的往手臂上涂药膏,手臂上起了小疹子,叶珽接过药膏帮他涂看不到的地方。
巴克利没想到期待数天的出门游玩地点是沼泽,沼泽蚊虫多,两个祭司捂得严严实实,闷热更甚,巴克利直接热出了疹子。
“同行的兽人顺便挖了灰泥回来,省得再让人去了,那个地方真是少去的好,太糟了。”涂上药膏的巴克利感觉好了些,小孩子忘性大,舒服了之后就将之前的不快抛之脑后,兴冲冲的和叶珽讲起沼泽的见闻,“去之前听说沼泽那边的雾中会出现幻象,就是能看到但是不存在的东西,我也看到啦。”
叶珽心想这个世界也有海市蜃楼,“是什么幻象?”
“一头大白鹿,雪白雪白的,角像树枝一样的茂密,我揉眼睛的功夫就不见了。”
“不是寻常的野兽吗?”
巴克利笃定的摇头,“这世上哪有那么白的鹿啊,那雾中说不定是另一个世界。”
叶珽暗自惊讶巴克利的奇思妙想。
屋外艾瑞纳看着天空,指间不停的掐算,片刻后对身旁的伴侣杰夫说,“今年的冬季提前了,恐怕会有暴雪将至,我担心苔原狼的队伍无法按原计划返回苔原。”
“如若让他们改道直接回苔原呢?“
“不行,山中天气变化莫测,现在这个复杂的气象预测山中天气我恐有失手,一旦被困住十分危险。“艾瑞纳提议,”不如传信回苔原,他们在这多留些日子,让部落里放心。“
“那我叫鸟族人即刻动身。“
“还有一件事。“
“嗯?“
说完关乎族中的事后,艾瑞纳眉间舒展,“雪季提前,依雪而生的高茶大罗会提前结果,我要准备去采药了。“
这回轮到杰夫皱眉了,“一定要冒雪去采吗,你刚还说山中危险。“
“错过了不知还要等几年。“
“我陪你去。“
“你是一族之长,马上来客了,你不在不好。“
杰夫搂住艾瑞纳,“这事你得听我的,我不放心。”
艾瑞纳无奈又安心。
两日后,大雪纷飞,仅半天积雪就变得厚实,艾瑞纳在杰夫和大儿子韦恩的陪同下出门采药,留小儿子杰拉尔处理族中事务。
黎明之前,叶珽惊醒,床铺的另一侧冰凉。
温斯洛站在窗边,冷风灌进屋内,“血的味道。”
叶珽穿上厚袍子和温斯洛出门,部落门口巡逻的兽人打着火把聚集,森严戒备,四个浑身浴血的人出现在门外不远处。
走近一看竟是五人,一名雌性掺着摇摇欲坠的卢,另外两名雌性抬着奄奄一息的西莫!
看到部落里有人出来,抬着西莫的雌性软倒在地,泪水划过满是血污的脸。
杰拉尔蹲下检查,西莫身上没有致命伤,但全身都是被恶意虐待造成的血口,出血量很大陷入了昏迷,肩上的兽纹已经淡了。一旁被搀扶的卢浑身是血,垂着头也大不清醒。结为伴侣后肩上的兽纹不死不散,濒死的二人相互影响,西莫已经虚弱到维持不住兽形,杰拉尔心里咯噔一声,大喊,“快去叫巴克利!“
“出什么事了?其他人呢?“叶珽把外套脱下,雌性赶紧接过裹紧了卢。
火光照在雌性一片血迹的脸上恐怖异常,雌性满脸恐惧,“游兽袭击了我们!突然下大雪,西莫好心让他们取暖,他们却起了歹心,我们被偷袭的措手不及,格力亚…格力亚死了,”他泣不成声“,游兽觉得雌性是累赘,我们才逃了出来,怎么办,怎么办…”雌性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了哭泣。
同伴鲜血的味道刺激着兽人们的神经,听到格力亚的死讯更是如遭雷击。杰拉尔问道,“那些兽人都是什么兽形?“
“狮子,老虎…好多都不一样,有三十多人。“
“赶紧送到祭司院子,留一部分人加强巡逻,剩下的跟我走!“
一个远途的易物队,兽人和雌性加起来也就三十多人,更何况他们中途回了几人,苔原狼的形势凶多吉少。
温斯洛身为好友自然要去营救,叶珽拉住他快声叮嘱千万小心,温斯洛匆忙的点头,松开了叶珽的手。
前面杰拉尔带着一群雪豹冲出部落,身后一群人熙攘着抬走伤患。
黎明前的黑暗没有尽头,叶珽站在雪中,细小的雪花自空中片片落下,年初的他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温斯洛还调皮的冲他鼓肌肉。
这场雪冷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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