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妆就好好待着嘛，淼哥，过来补下粉呀。”
汪淼缩在角落，看着章甜的脸慢慢变黑，额角的青筋在隐约跳动，最后忍无可忍地攥紧拳头打在了椅子扶手上。
“汪三水，把我的手机拿来！”
“喳！”汪淼一边双手供上妆台上的手机给章甜，一边向化妆师供上自己的脸，“记得把我化得帅一点，待会好上镜啊。”
男化妆师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淼哥还不信任我吗，哎哎呀，这都合作过几次了……”
妆发团队也是《加油吧甜心》的人员，上次跟组的时候，章甜明里暗里不知道偷吃了多少这男化妆师的养生红糖粥和各类糕点小食，还怂恿着汪淼借食量大多蹭一点分给她，气得人家跳脚，现如今章甜被调侃，也是半句怨言不敢说，生怕这几个月加餐的点心摇摇翅膀就飞了，只好忍着气刷朋友圈。
说来也是，《加油吧甜心》杀青后章甜胖了三斤不止，营销号都开始发通稿怀疑章甜怀孕，于是她被经纪人勒令在家里瘦身两月，一放出来又屁颠屁颠地跑来了剧组。
汪淼半眯着眼方便气垫在眼窝上扑腾，就听见章甜软软怯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哪有平时一半的泼辣爽快：“那个，呃，那个……今天你有做点心吗？”
……
惊得对方手上气垫直接戳中了他的睫毛，汪淼一掀眼皮就被硬生生拔掉了两根睫毛。
汪淼：“……妈的。”
夜戏打板开始。
昏黄的烛焰下飞蛾扑火，还是少女的李槐歌用手撑着下巴，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打着瞌睡，时不时挥手驱散飞虫。她不过及笄的年纪，还没来得及插上簪子便遭遇了全家灭门的惨案，如今也只是像豆蔻时一般扎个双丫髻，脸蛋上还有些许未消的婴儿肥。
夜里渐冷了，寒气侵入，透过薄薄的衣裳冻醒了她，她睁开眼四下张望，却还是没有等来人。
少女把烛火拨弄两下，露出的手腕上是大片淤青，是应青宴把她从一片火海之中救出时用力捏伤的，结果肇事者却失约迟迟不来。
月黑风高，吹得竹海飒飒作响，有脚步声轻响，踏在房梁之上，年久失修的木梁悄悄地“吱呀”一声，暴露了来者的行踪。
“是他来了！”少女睡眼惺忪的眸子亮了起来，站起身子往窗外探出脑袋，想看个究竟，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推进了屋子里。
“外面风冷，小心行事。”
来者不好好走正门，有些许江湖的少年气，从半开的窗户间溜了进来，带着一身霜气闯入她的世界：“你怎么还醒着？”
应青宴那时也不过二十三四，自己也算个大小孩，拿着一把叫潮生的七尺青锋就要浩浩荡荡地闯天下，没想到半途中偶然救下了那个废墟中的少女。
“你不是说今晚要来吗？”少女没好气地撇撇嘴，又坐回了桌子边上，“你还口口声声说要做我师父呢，喏，东西呢？”
应青宴对着面前摊开的手掌无所适从：“……什么东西？”
“当然是师父给徒弟的见面礼啊！”
“……”应青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要不……我舞剑给你看？”
“谁要看你舞剑了？”少女转过头去，兀自玩着发梢，“你不是大侠吗，怎么可能不知道女孩子家要的是胭脂水粉香囊呢？”
“……”
应青宴穿了件暗青色的短打衣裳，更显得青年人身量颀长，挺拔如竹，可怜这衣裳口袋少，存放之物少之又少，摸了半晌也只有钱袋和小药瓶，最后终于从夹层里摸出一根嵌珠花坠流苏的簪子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少女面前。
“……咳，送你了，我姐姐留给我的物件。”
少女难掩眼中的惊喜之意，对着簪子是爱不释手，在烛火下看瞧了又瞧，又恋恋不舍地推回了应青宴手边：“你……你真的要收我为徒？这可是件稀罕物，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那是自然，你不是要报仇吗？在这荒郊野岭待着也不是事儿，倒不如拜我为师，说不定哪日我便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客了。”应青宴取下潮生，冷冽的剑光一闪，竟是青锋出鞘，顿觉海潮浪涌之势扑面而来，有咸味的风掠过眼睫，惊得烛火一动。
那人从刀山火海中披荆斩棘，护下一朵未趁花期绽放的芍药，让她在肃杀的秋风中悄然开放，成长成一棵无所畏惧的松，却又孤身抱剑而去，消弭于天涯。
尚小的李槐歌还没有预料到将来的离别，只是高高兴兴地学着剑招，姿态幼稚且可笑。
“那师父，我将来也会行走江湖，成为女侠客吗？”
应青宴看着少女被火光映着的皎洁脸庞，忽的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眉眼间竟有隐隐的落寞之意。
“行走江湖很累的，你……还是先报了自己的仇吧。”
“卡，过了！”
随着监视器外导演的一声令下，汪淼才松懈了紧绷的四肢，“哎呦”着捂住了腰，章甜也懒得再做回少女的表情管理，在补妆时斜着眼睛瞄过去：“你又咋啦？”
汪淼从助理手里接过水，五官因疼痛皱成一团，朝章甜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你都没注意到吗？我从窗户上下来的时候磕到腰了！”
“哟，那男人的腰是要保护好。”章甜翻了个白眼，“天知道我叫你师父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孙悟空和唐僧，差点开口喊师父师父，别念了别念了……”
汪淼扶着腰，艰难地扯开嘴角：“……那我真是要谢谢应青宴话不多了。”
“甜姐，还别说，上部剧是我追你，现在我可比你大了一个辈分哦，你甘心吗？”
章甜“哼”了一声，转头问助理：“应青宴后期追女主了没？”
“没有。”
“导演不是改过剧本吗？！”
“……还是没有。”
“这不符合玛丽苏电视剧的逻辑啊，不应该所有人都喜欢我才对吗？”章甜无力地耸耸肩，开始解决从男化妆师那里蹭来的冰糖雪梨汤，“呵，这么多年我都演出套路来了。”
“说起来倒是奇怪了，甜姐，《迷城》你怎么不接呢，你不是最喜欢这种不讲爱情的片了？”趁着外头工作人员重新搭轨打光，顾不上他们，汪淼凑到章甜身边，“诶，冰糖雪梨分我一口。”
章甜替他拿了个勺子，自顾自摇摇头：“我跟你又不一样，路线老早就定好了，又在事业的上升期，这种片怎么能想接就接呢？”
“汪三水，你脑袋凑过来一点。”
“哦。”汪淼把屁股挪到她身边。
章甜放低了声音，连助理都没注意到他俩的悄悄话：“梁导不是出事了吗，《迷城》连投资都没拉全，现在圈内当红的几位都不敢碰这片，我这种虾兵蟹将怎么敢碰？你还算清白一身，我身后还有好几个代言没谈呢，再说，现在业内都指望这部剧会扑的一塌糊涂，好把梁导从神座上扯下来呢。”
汪淼一口梨差点呛在喉咙里，赶忙咽下去抬头看章甜：“……咳，咳咳，不是……这都什么事儿啊？梁导啥时候出事了？”
“你小点声！”汪淼的突然高声引来了外面工作人员的注意，章甜恨铁不成钢，奈何左手保温杯右手拎个勺，最后斜了他一眼。
汪淼对着好奇回头的工作人员笑笑，又歪头用气声问话：“我……这……样……说……话……没……事……吧？”
“……”
章甜被他那傻样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白翻出天际了，直接把保温杯放回助理手里就去准备下一个镜头了，只给汪淼留下了一个背影。
“……”汪淼拿着勺子不知所措，“不是……这女人，咋回事啊？”
没过半天章甜又拿着手机走了回来，冷着脸把剧本往他怀里一丢：“喂，你不是要找一个声乐老师吗？我联系了原冰祎，她说正好认识一位，而且最近有空闲档期。”
“原姐？她不是拍了《海城甜心》女主，咋你还和对头联系上了？”
“汪三水你会不会说话！人家才多大，学校还没毕业呢，自个儿老腊肉一边去。”章甜给了他脑袋不轻不重的一下，语气正经了不少，“不过，对方那个声乐老师也有点麻烦事，最近要上表演课，你只能掐着点去学了。”
“这算什么事儿，人家这是要进军演艺圈啊？”汪淼一挥手，“没问题，干脆让我来教那表演课，好歹也是当年毕业班数一数二的角儿，哪有表演老师有我一半风韵……还可以，那啥，相互促进！”
“说来也像那么回事，那我就这么回她了，待会把老师微信发你。”
“行，谢谢甜姐！”
那边工作人员热热闹闹地开始招呼下一场戏，汪淼也开开心心地凑活上去。
另一边，庄贽舟在钢琴桌前打了个喷嚏，他默默合上了面前的《演员的自我修养》，转头问助理姜谈：“这书你放多久了？一股灰尘味……”
“也没多久，大学毕业当群演的时候买的。”
庄贽舟一皱眉头：“……你还是把我的乐谱拿来，看这书我头大。”
“好。”
钢琴键被按响，音符却不成曲调，庄贽舟按着胸口自言自语：“……我怎么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