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腔热血漂洋过海而来，如今却自甘堕落混成这幅光景！

“……人，人生一梦黄粱啊——”他手舞足蹈，癫狂地在雨中放声歌唱，“皆寻哪个去——”

回忆起童年时期，街边戏台成天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家中老人常带着他去凑热闹，年纪小时听不懂台上的爱恨情仇，只觉得聒噪，现在总算亲身体验了一把了。

曾经欢好过的女子目不斜视地路过，不愿认出这个浑身泥泞的男人，似乎那个游戏花丛、忧郁热烈的海归音乐家只是昙花一现。

“……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只见她，笑脸迎，呵，谁知，谁知她内心苦闷！”

他脚步迟缓，左摇右摆捧着早已空了的酒杯，还止不住地往嘴里倒。

“晓色朦胧啊，转眼醒……”

“转眼醒！大家归去——”

“归去——”

到最后，歌词的尾音已经模糊不清，变成了齿间的呢喃。

雨水打湿的青石板是滑的，他一脚踩空重重地摔在街角，手中的玻璃杯也随之碎裂，他伸手过去，只摸到了一把碎片，然后刺破了他的手心，鲜血混合着雨水顺着手臂流下，他空握着空气，苦笑着哼着不知名曲调。

“……回味着……如梦，初醒……”

空气重归寂静，他歪坐在地上，搭着腿，笑着无声落泪。

“……”

是庄贽舟鼓掌的声音最先打破了寂静，他这个职业群众演员十分仪式性地拍了几下，面对汪淼皮笑肉不笑地说：“演的好。”

汪淼站起身来重新扣上扣子，擦了一把脸颊上的眼泪，不知道如何应对庄贽舟尬到极致的夸奖。

“好！”

这时候编剧和导演才反应过来，象征性地夸了一句，算是收尾，梁导便皱着眉头与汪全小声讨论了起来。

汪淼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由得拽紧了衬衫的下摆。

说实话，当今娱乐圈最吃香的就是汪淼这种长相的奶油小生，爆火的几位都比汪淼长得阴柔多了，汪淼本人凭借着五官精致堪堪站在了小鲜肉的边缘，常常还会因为形象崩坏而提心吊胆。

但小鲜肉近些年演的角色都已经固定成偶像爱情剧里的帅气多金深情角色，无论女主有多么智力不过关，他们总是一如既往地关爱着大龄智障儿童，就是吵个架分个手也跟过家家似的，汪淼的前辈已经沦为老鲜肉了，仍与后生一起争抢出演的机会。

汪淼可不想这样。

他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说小不小，说老不老，再不转型的话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所以这次《迷城》的角色一定要争取到，哪怕只是一个露脸的群众也行，他急切地需要一个改变的机会。

那边梁导和汪全的讨论已经结束了，梁导正襟危坐招手唤他过来：“汪淼啊，不错，基本的意思都到位了，可能有些细节还需要后期抠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

梁导的眉毛皱成一个滑稽的形状，似笑非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唱歌跑调？”

“什么？！”

汪淼一脸难以置信，偏头看向角落里看戏的庄贽舟，而对方十分无辜地摊开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明明只有庄贽舟这家伙嘲讽过他跑调而已，怎么这下梁导都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了？

难道自己真的没有音乐天赋吗？

“这就有些难办了啊，从外形和演技上，你是今天试镜的人里最合适的，但是……电影里施灵寄唱歌的戏份可不少啊，这，这假唱能掩的过去吗……”

汪淼老早就听说庄贽舟是音乐专业毕业的，这下可踢到铁板了，人家就是演成机器人都比他唱的好。

可是他不甘心：“梁导，现在距离电影开拍肯定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以去学，加班加点的学，绝对给您一个满意的成品……”

“真的吗？”梁导的眉毛往上一挑，“那你就回去练，下周来给我交代。”

汪淼的小脑瓜半天才转过来，欣喜若狂：“那，那是不是就把这个角色定下来了？”

“给我好好准备，劲敌……不是还在那吗？”梁导往墙角方向努努嘴，庄贽舟无比配合地对他微笑。

汪淼：“……”

忘了这个家伙还在这儿了。

“年轻人，有进取心是好的，我下周会联系你的经纪人定时间的，你可以先回去了。”

“谢谢梁导，谢谢汪前辈！”汪淼弯腰鞠躬后离开，无意对上角落庄贽舟看过来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瞪了回去，欢欣雀跃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突然被瞪的庄贽舟：“？？？”

房间内重归安静。

先是汪全前辈站起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好，太好了！他竟然真的可以当场哭出来！梁潜声，我不管，就算唱不好我也要定他！”

“诶，汪全，那不是你写的剧本吗？能不能尊重一下人物设定？”

“那又怎样，我还可以改啊……”

“咳咳。”

角落里传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对话，庄贽舟看起来有些尴尬：“那……梁导，我要避让一下吗？”

“不用，贽舟，你好好看看，你能不能达到汪淼一半水平，能达到，我今天就把你给定下来！”

“……不能。”

“……”梁导气到扶额，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汪全端详庄贽舟片刻，若有所思道：“单从外形上来说，房琅这个角色还是蛮适合你的，戏份也少，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谁胜过你身上的这股气质，只不过，你能演出那种纠结隐忍的感情吗？”

“你说你和汪淼，要是能相互调换或相互融合多好……也不用头疼这些事情了。”

“不用说了。”梁导挥挥手，“贽舟，你也一样，回去找个圈内人好好学习一下，下周跟汪淼一起来，要是还不过关的话，才艺加分也不行。”

“谢谢梁导。”庄贽舟礼节性地道了别，离开时带上了门。

汪全的话语在狭小的空间里异常清晰：“……你就这么冒险要新人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再说，外头不是还有一个影帝同你极好，怎么……”

梁导摩挲着满是胡茬的下巴，一脸沧桑：“一言难尽啊，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跟公司的股东闹翻，在他的威压之下，别说老板，就是那个公司里的艺人，都没人敢接我的戏……再说，那个影帝最近去了国外，又撞了档期，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他哟……”

“……而且你这个剧本，你心里没点数吗？”梁导痛心疾首，“一个多大年纪的人了，写出这些不三不四的三角关系，国内能上映吗？”

“这都是艺术！”

“艺你个大头！”梁导把剧本往旁一推，“说来也是，这个汪淼，倒是有点影帝的意思，璞玉还是要好好雕琢啊……”

“我倒是也想，手底下再出一个影帝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