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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邦人(2/2)

那家咖啡店位置有点偏,在一处冷清的巷子里,转角就会看到。装修非常好,客流也还行。我点了美式,他要了拿铁,一楼没有座位,于是两个人拿着咖啡上了楼。楼上也几乎都被坐满了,只有阳台空着,不得已之下我们只能去那边了。

“好容易以为能暖和点,结果又跑外面来了。”薛伦德笑道,“不过也好,他们嫌冷不过来,便宜了我们两个二人世界。”

“那这二人世界有点冷啊。”我呼着气端起杯子,“快喝点暖和一下。”

薛伦德点点头。他慢慢地喝着咖啡,跟我一起趴在台子上朝街道看。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是偶尔有骑单车的人经过,耳朵里都戴着耳机。我一边喝一边走神,也没怎么和他说话。脑子里计算着时间,想着什么时候回去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

“沉海。”薛伦德忽然轻声叫我的名字,“你说你朋友的祭日快到了,是什么时候?”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了。”我对他笑笑,“怎么忽然问这个?”

“只是觉得,你看上去有点难过。”薛伦德将头转向我,“他是生病了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他……是自杀。”

我不记得这是那个人离开的第几个年头了,我也很少去想这件事。我只记得本来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忽然某天我接到他的消息,说再见了,我的朋友。

我跟那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无话不谈,彼此之间从没嫌隙。我一直以为或许他是这世界上唯一理解我的人,而且永远也不会出卖我或者离开我。

接到他信息的时候我正在忙,甚至无暇及时回复。当我得空去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接电话的却不再是他。

于是一切戛然而止了。忽然间所有的约定都成了空话,所有的笑谈都随风而逝。他离开之后我就很少笑,并且自责了很久。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及时打电话过去的话,我是不是就能阻止他了,又或者至少,我还能再跟他说一句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守着回忆过日子。

“我很难过。”我对薛伦德说,“或者说这么久了,我还是很难过。我并没有完全走出来。”

“难怪你看上去总是有点阴郁。”薛伦德道,“别太勉强自己笑,不想笑的话可以不作任何表情的。”

“我设置了自己的手机,临近日期就会提醒自己。你别太见怪。”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扫你的兴了,抱歉。”

“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薛伦德摇头,“虽然这么说有些冷血,但我一直觉得自杀是种勇敢又果断的解脱。倒是还活着的人突然有太多情绪要去消化。”

“我只是很自责自己没有及时回复。他就留了一句再见吧给我,别的什么都没说。”

“你难过也好,不舍也好,自责也好都是正常的,有时候想崩溃就崩一崩吧。”薛伦德揉了揉我的头发,“在完全的坠落中把情绪彻底释放出来,之后反而能有更冷静的状态。而现在,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你自己。”

“我有时候感觉,好像我一直在看着别人走。先是家里的长辈,而后是朋友。”我低声说,“我想起来,我大学的室友在毕业那年生病走了,当时离校告别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再见了。”

薛伦德吸了口气。他转头看了看我。

“我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三观也碎得稀烂。但我真的很希望能帮助你些什么,”他轻声道,“所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什么都不用。”我摇头,“我都没有哭,我也没嚎,我也不伤心,更不会伤春悲秋,反正我会继续活着。”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薛伦德呼了口气,“有的话就告诉我。我能弄到的就去给你弄。”

我觉得他这话来的莫名。我想要的东西……一时想不到,所以我摇了摇头。

“你对人都这么热心的吗?”我很疑惑,“习惯性乐于助人?”

“我可不会在乎别的人类想要什么。或许会在乎吧,但除非等价交换,否则我不会惯着。”薛伦德忽然笑了,“其实跟你也算等价交换,换我高兴。也许……是我赚了也说不定。”

我更加不理解他说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果然比我想的还要奇怪。

“你吃饱了吗?”薛伦德忽然问我。

“吃饱了。”我点头,“怎么了?你没吃饱吗?”

“我吃饱了,只是担心你在撒谎。”他扳过我的肩膀,轻轻推了我一下,将我推到阳台的角落,看不见人的地方,“我想证实一下而已。”

我想问他怎么证实,他却轻轻抱住了我。一只手撩开我的衣服,探进来按在我的腹部,缓缓抚摸着我的腹肌,一点点向上。我吃了一惊,急忙去拉他的手,他却拉开我的手腕,将我抱得更紧了。

“还想吃点别的吗?”他在我耳边问,呼出的热气带来一阵酥麻感。

“不了……多谢你,”我推了推他的肩膀,“放开我,当心别人看见。”

“看不见的,衣服都挡住了。”他收回手,将我牢牢地搂进怀里,“真的吃饱了吗?我觉得你还饿着,应该再吃点东西。”

“喂……”

耳垂贴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然后是脖颈,一路下滑。我想拉开他,他却不让我挣扎。推着推着,就慢慢变成了抱住他。他身上很暖,肌肉结实而柔软,抱起来很舒服。他衣服上有香皂的味道,衣领很干净,看起来应该是个有洁癖的人。

“你要是只松鼠就好了。”薛伦德低声对我说,“这样就可以把你揣进口袋,你就不冷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抱着他。过了一会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亲吻了他的鼻梁。

回家的时候,他送我去了地铁,而自己踏上了相反的方向。其实他的距离比我远,我都有些担心他能不能赶上换乘的车。但是他却让我不要担心他。

我很快就到家了。洗漱完毕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看手机,想给他发点消息,谢谢他今天请客,可手指按着他的聊天界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蜷缩在床上,我将手机放在了胸口。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一切好像都是混乱的,茫然的。也许我该找什么人问问,而不是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我打开来,看到薛伦德发了消息给我,他的头像上出现了红色的数字。

我点开来看看他发了什么。

[人体是团精密的有机体,接收这样的输入信号后会有什么反应并不在任何人的理解和控制范围之内。所以也无需对你的任何情绪和想法有好与坏的评价。先从物质的角度保证正常供应,给自己足够的睡眠和营养。至于怎么想怎么做,你有绝对的自由。]

我没有看懂他这番话。又或者,其实本来他讲话就很难听懂。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并没有非常丰富的感情表达。

因此我没有回复他。因为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手机一震,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打开看了看。

[果然我不太会说人话,还是少说两句去看设计图吧。我给你设置消息提示了,如果你突然想跟我讲话,我应该能及时看到的。]

我看着他的消息,一直一直看着,屏幕照亮了我的眼睛,又渐渐暗淡。他的头像是一朵奇怪的花,紫红色的。我看了很久很久,也没看出那是什么花。

我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我关掉手机,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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