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的。”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关山重就接过了话头，“你们也见过。”
“嗯？妈妈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吗？是你们班那个语文课代表还是……？”干妈兴致勃勃。
关山重看上去更没打算放过我，伸出手指了指我：“你们见了好多年了啊，不就在这儿吗？”
我眼前一黑。
Game over，全完了。
我正打算迎接干妈的怒火，却没想到她像是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呼吸显而易见地变得粗重了起来，然后深呼吸两下，伸手指了指关山重，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带，拽着他就出了门，全程都没分给我一个眼神。
我站在原地，只觉得像是被泼了盆冰水，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跟关山重在一起之后，我有设想过很多次跟家里出柜的情况。在我的想象中，那一刻的我们一定功成名就，在各自的领域里都闯出了一个新天地，至少能独立养活自己，然后我们手拉手站在家长前面，向他们证明我们可以过得很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高考结束的第一天，在完全没法经济独立的年纪里被家长撞破。
干妈会怎么看我？
她会后悔吗？后悔她把我当亲儿子看，不求回报地对我这个邻居家的孩子好，结果这个孩子不但分走了她的儿子应有的关注和宠爱，还在长大后不知廉耻地跟她的儿子搞在了一起。
我不敢想我跟关山重的未来。
或者说……我们还有未来吗？
我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昨天都还是好好的，两家人坐在一起庆祝我们高考结束，现在想起来却像是一场梦。
我更不敢想关山重回家之后会面对些什么。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干爸干妈都不是对孩子使用暴力的人，但这一次我却有点说不准了。关山重……会挨打吗？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昨天没有亲那么一下，今天就不会被发现，那么现在的我们应该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聊天，或许还会有一次两家人一起的毕业旅行。
我不敢想下去了。想象中的画面太美好，衬得现实更加难堪。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会儿我应该冲上去，我应该跟关山重一起面对这些，我应该和他一同分担来自家长的怒火，可事实上，我只是颓然地站在了原地。
就在这瞬间，我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我完全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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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越，越越？个傻孩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发呆，门也没关。”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脚步声给惊动，是我父母来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重重呢？被他爸妈接走了？”我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你们这收拾的还挺不错啊，自理能力还挺强。”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觉得关山重都开口了我得跟他一起，或许是想跟他共患难，或许是我打算一了百了……总之我吞了下口水，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妈，我有个事儿要跟你们说。”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我妈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跟我爸一人一边地坐在了我旁边：“怎么了越越？爸妈都在呢。”
“我喜欢关山重，不是那种朋友间的喜欢。”我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但既然开了口，剩下的话就容易多了，我破罐子破摔地再次投下一颗炸弹，“我们在一起了。”
他们俩谁也没开口，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我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可我妈说出口的话却让我有些不敢置信。
“是因为在你小的时候，我们忽视了对你的照顾才会这样吗？”
我完全没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他们还能找到机会自我责怪。而这时我最好的选择自然是顺着说下去，把锅全部推给他们，然后凭借着他们对我的愧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我做不到。
如果这样做的话，不仅是在糟践他们对我的爱，更是把我跟关山重之间的感情放在地上踩。
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另一条明显更为艰难的道路，我说了实话：“不是，跟你们没关系，是天生的。就算我没有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但只要见到他都还是会喜欢的。我看到他的时候，感觉就像是看见了光。”
气氛再次陷入冰点。
“能改吗？”我妈声音很轻。
我摇了摇头。
“你有多喜欢他呢？是不是弄错了，其实只是很好的兄弟而已？”我妈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想要求证些什么。
看着她带着期盼的眼神，我感觉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是那么残忍，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除了你们以外，全世界我最喜欢他。”我慢慢补充道，“我有很多朋友，艺考认识的也好，学校里认识的也罢，但除了关山重以外，我不会想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接吻。”
我爸一直沉默着，这会儿终于开了口：“如果我们一定要求你们分手呢？”
我狠狠闭了下眼。
再开口的时候，我感觉时间像是被无限延长，因此我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变得很慢：“如果真的激烈到以死相逼的那种程度……大概是会分手吧。但我还是喜欢他，只喜欢他，最喜欢他。”
我妈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像是有点儿不忍似的：“你们这样下去，有想过以后吗？”
“有的。我们俩高考应该都没问题，开学之后就一起去北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念一个学校，即使不在一个学校，北京也就那么大，每周见上一两次没问题。上了大学之后我就可以开始接一些商演主持……”我慢慢把曾经在深夜里翻来覆去想过很多遍的未来讲给他们听。
“那你们，你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吗？”我妈的眼角几乎已经带泪了。
“我们艺考的时候其实就在一起了，周围的老师同学基本上全都知道。学艺术的都挺开放，对我们的态度就像对其他异性恋的情侣一样，而且……除了你们，我其实不大在乎别人怎么看，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没必要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活。”
他们俩沉默了很久。
最后打破沉默的居然是我爸：“你们以后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就回来找爸妈。我们都还在呢。”他伸出手揽住我的肩，然后拍了拍。
我瞪大了眼，反应过来其中蕴含的意思的时候鼻子就是一酸，我妈轻轻把我拉过去搂在了怀里拍了拍，动作有点儿生疏，但是落在我额头上的吻还跟小时候一样。
“没事儿的，爸爸妈妈只希望你永远快乐。你刚出生的时候就那么小一点儿，转眼间都这么大了……我总觉得你长得太快。以后有什么事儿一定要跟我们讲。”
我其实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们对我的宽容其实来源于对我的愧疚，他们总觉得自己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亏欠了我，以至于面对着我的时候可以称得上是“毫无底线”，一退再退，只求我能活得自由自在开心快乐。
虽然在我看来这一份愧疚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但它确实帮了我的忙。
我擦了擦眼泪，慢慢跟他们讲了在他们没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我妈听完之后比我还着急，收拾好的行李都没来得及拿，由我爸开车，迅速往家那边赶。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我都要为“到底谁是你亲儿子”而醋上一醋了。
但看我妈现在这个样子，至少以后不用担心婆媳关系。我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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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好了要怎么跟干爸干妈道歉，甚至都想好了无数种跪地认错的方式，可我没想到我顺着楼梯往楼上冲的时候，正看见干爸干妈带着关山重站在我家门口。
我妈跟在我身后，两边家长对视的第一秒，居然是异口同声地道歉。
“对不起啊都是我家这个混小子……”
我跟关山重面面相觑。
关山重：“你坦白了？”
我点头。
我：“你没挨打？”
关山重摇头。
我木呆呆地跟着两边的家长一起进了我家，他们不知怎么搞的，已经坐在茶几前开始喝茶了，我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关山重倒是一脸的老神在在。
“不是，你怎么过关的？”我完全没想明白。
“我爸妈一直对我秉持温柔放养的策略啊，我自己考虑清楚了，又对未来有详尽的规划，对一些挫折也有预期并能够承受，这不就行了？”关山重反问。
我：“……”
“而且你不知道吗，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爸跟你妈开过玩笑，说如果是个女孩儿就给我们家当儿媳妇的，结果谁知道生下来是个小子。”关山重说着说着还笑了一下，“不过也没差。”
不是，什么情况？我真的完全不知道啊？早十八年我俩还有一段“婚约”？果然是姻缘天注定……等下，这个不是重点，什么叫“不过也没差”？谁是谁媳妇儿这个事儿怎么现在还没搞清楚呢？
我脑子里简直有十万个为什么，最后我凭直觉选了一个：“小子你就不喜欢了？”
“喜欢。最喜欢我们越越了。”关山重软着嗓子哄我。
这还差不多。我好了伤疤忘了痛，正打算打蛇随杆上跟他好好聊聊谁上谁下这个关键性的问题，可那边聊天的大人却突然想起了我们俩，招招手把我们从门口叫了过去。
我提心吊胆，还不知道他们聊得怎么样，我妈就直接一抬手，指了指干爸，又指指干妈：“以后就直接叫爸妈。”
不，不愧是我妈！看这半点不含糊的利落劲。
“爸，妈。”我老实不客气地叫了。
转头关山重对着我爸妈也改了口，我爸居然还从包里翻了个改口红包出来。干爸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遗憾，大概是觉得自己忘了这茬，棋差一招。
“倒也挺好，是越越的话，我们也放心。”干妈，啊不是，我新鲜出炉的另一个妈开口。
我亲妈在旁边点了点头，表情很是赞同。
至于谁上谁下的问题……这会儿谁还纠结这个啊？先一起把丢在学校旁边那套房子里的行李箱搬回来，再去吃顿饭才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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