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直等到老师找我去会议室的时候,我都还在纠结。
最先被我排除的是古代诗歌,太难出彩,在考场上不太吃香;接着被排除的是寓言故事,我本人对此不是特别感兴趣,再之后像《乌骓别霸王》《我的南方和北方》《济南的冬天》这些常见稿件,读的人太多,甚至可以说已经被读烂了,考官都不乐意听。
一篇好的自备稿件是非常重要的。这一项的考试时间就那么短短几分钟,还有可能被考官随时打断,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让老师听出你声音的弹性,找到你身上的闪光点,最大限度展现出你身上的优点……
这是为数不多可以提前准备的东西,每个人都全力以赴。
可我完全选不出来。
老师给我推荐的几个我都不太喜欢,从《我的1919》《鹤魂》再到《人类的敦煌》,我一篇篇看过去,都觉得不太对劲。
但让我说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我跟老师在会议室里相对而坐,他翻电脑,我翻手机,两个人都被折磨得不轻。所幸“辉光”学员少,这一整个上午都是我的,他有大把的时间陪我慢慢磨。
“找自备稿件就像是谈恋爱,有种说法叫不能要名家名篇,其实我觉得只要你自己喜欢,你自己声音驾驭的了就都行。”淞哥是机构里为数不多的男老师,边忙着从自己的硬盘里面找稿件边跟我闲聊,“喜欢才是第一位的,我们作为老师觉得适合你的,推荐给你的,或许跟你的声线很合,但你不喜欢,或者说你体会不到,那你用技巧模拟出来的感情就是飘着的。你沉不进去,那就打动不了那些考官,意味着这个稿件就是废的。”
我忙着在各种搜索引擎和社交软件上寻找稿件的蛛丝马迹,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或许你可以想一想,有没有读过什么很打动你的书,或者你觉得非常打动你的话剧……虽然播音主持选台词类稿件的比较少,但也不是没有。”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倒是有个台词,但我不太确定。
“哦?是什么?”他坐直了。
我说是前几个月去看的一个话剧,叫《知己》,现在只记得其中一句,“人,万物之灵长亿万斯年修炼的形骸,天地间无与伦比的精魂。”
淞哥点点头,说这个他也看过,然后在电脑上找了一下,问我是不是这一篇。
我探头过去看,说对,是这个。
他摸摸下巴,说这篇的感情基调不是特别好找,但没关系,我们先试一试。
还真是具有“辉光”特色的举动,说来就来啊……
我拿手机拍了一下他电脑上的稿件,试着开始模仿。
冯远征老师的声线是带着年代感的厚重,我现在这个年纪完全做不到像他那么沉,再加上他很多地方的处理方式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能努力搜寻一下脑内残留的记忆和看完剧之后查的资料,试着把自己代入进顾贞观的角色里面。
“活着,还要活着,是啊,可世间万物,谁个不是为了活着?”在我印象中,当时这一段冯老师是通过嘶吼的方式读出来的,可当我把自己真正代入到角色里面之后,却不知道为什么读出了几分戏谑感,有种我说不清的感情突然涌上来,我抓不住它,但它影响了我。
第一句就偏离原作了,我有点慌,但这会儿也只能顺着这个感情继续走下去,我深吸了口气:“蜘蛛结网、蚯蚓松土为了活着,缸里的金鱼摆尾、架上的鹦鹉学舌为了活着,满世界蜂忙蝶乱、牛马奔走、狗跳鸡飞谁个不是为了活着?可是人呢,人生在世也是为了活着?”
情感顺着一路顺着往下走,我读的很顺,一直到最后“就是死,也死的辉煌”那一句的时候,一下子还有点抽离不出来情绪,但也就那么一瞬,我眨眨眼,感觉朗诵的精灵拍拍翅膀,从我身上又飞走了。
我声线跟冯远征老师并不像,读完之后心里全是忐忑,但没想到淞哥看上去倒挺惊喜,甚至还拍了拍手:“可以啊林越,我没想到你在这个年纪能把《知己》读的这么好,我觉得你可以试着选这个,但高音的地方我怕你气托不住,然后到时候破音,那可就完了。”
我第一次读稿件读出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也暂时没找到别的喜欢的稿件:“我从今天开始努力练气息?怎么说来着,边爬楼梯边练声?”我试着开了个小玩笑活跃气氛,“我多练练,应该还行。”
“也可以,你倒是真的挺适合这个的。”淞哥点点头,“那我们今天稍微过一下细节,之后的自备稿件课你就练这个。你看你,比如说‘悬梁刺股、凿壁囊萤、博古通今、学究天人’这四个词,你只读出了讽刺的感觉,但我觉得多加点向往是不是好一点?然后那句‘顾贞观,愚蠢啊。’,顾贞观是谁?是你,所以那个‘愚蠢啊’的感叹是向内收的,是在说自己……”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特别快,最后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我有种心头大石落地的感觉。虽然淞哥建议我最近多找找别的稿件,至少留一篇作为更换,而这一篇替换的还没找落,但至少我的“主打稿件”是敲定了。
我打开手机,打算发微信问问那三个人这会儿都在哪儿,却看到了一条大群里的全体成员,说要参加省统考的同学要开始准备汇报演出了,同时有四个主持人的名额,两男两女,想当主持的可以报名,再之后的圣诞晚会也还有机会。
我扣了个一,邹元思紧随其后,这并不奇怪。
可我没想到的是另一个我熟悉的头像也冒出来扣了个一。
是关山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