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温柔眼眸的这个人,似曾相识。“我们在哪见过吗。”
一阵清风吹过山林。
“你笑起来真好看。”
他捻下一缕柔顺的青丝,执起林和光的手,轻轻地把发丝系在他的手指上。
梦醒来时,林和光下意识看着自己的双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握拳,张开,没有什么异常。
走出院子,恢复了精神的林萧逸捏着铅笔,在支开的画架上勾勒线条。林又雪坐在一边的竹椅上哼着歌编头发。
“这幅画叫什么呀,林大画家。”林和光心情颇好。
“远山和狗。”
“远山我看到了,狗呢?”
“这不是吗。”林萧逸笔尖往纸上一点。
“不是,我是说你的模特呢?”
“你找大黄呀,”林又雪给自己编了个花冠盘发,正在收最后的发尾。“大黄——,大黄——,咦,刚才还在这玩儿呢,大概是跑哪儿撒欢去了。”
屋前屋后都没见到大黄,大家也没有在意,毕竟它野惯了,天黑总会回家的。
林和光有些渴,走向厨房想倒点水,却在柴房门口听见里头传来低低的呜咽声。推门进去看到大黄夹着尾巴趴在角落哀叫,很是害怕的样子。伸手将大黄搂进怀里一通乱揉,又仔细查看,没有发现伤痕,“怎么了大黄,谁家狗子欺负你了,走,爸爸给你找场子回来。”抱出柴房后大黄像是更害怕了,竟在他怀里发起抖来。
奇怪,大黄虽然是只田园犬,但是从没见它这样怂过。曾经有一年野猪下山,村里组织了狩猎,大黄可是追着撵着,时不时发动偷袭咬上一口,把野猪折腾得精疲力尽的。仔细观察了一会,林和光发现只要往屋后走,大黄就抖得更厉害些。检查了一圈屋后,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害怕家里的东西,那么……
屋后方向, 更远些的,是后村。
后村,二毛家。
“浩泽,晚点我们去你大伯家吃饭,一会提醒我把柜子里那酒带上,咱们几个把它喝了。”
“毛叔,我有点不太舒服,就不去吃饭了,你们去吧。”周浩泽语气淡淡地说完,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看着紧闭的房门,二毛,现在已经是个奔三的毛叔了,一脸挫败地下了楼。
“别理他,在人家那受了气,回头冲咱们阴阳怪气,就你脾气好把他惯的。”看到毛叔这明显又碰了钉子的表情,浩泽妈妈冷笑一声,按捺不住的火气窜了上来。早就不满儿子一肚子失落的丧气样,这么多年了还在指望那个混蛋施舍一丝父子情吗。
关上房门后的周浩泽转过头,看着光着脚坐在书桌上“嘎吱嘎吱”啃苹果,还不时舔舔手指头上的果汁的女孩儿十分头痛。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坐在椅子上吗?”
“哼。”女孩儿用一个字表明了心意,毛绒耳朵也随着发音配合地一颤。
周浩泽没有再开口, 女孩儿也没有腾出嘴巴来分给进食以外另一种功能的意思,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异常。房间外也安静异常,不闻蝉鸣,也不见犬吠。
直到她终于吃完了苹果。确实是吃完了,干干净净,连果核都没有剩下。眼见她左右一扫视,抬手就要往窗帘上蹭,周浩泽有些崩溃,飞速抽了两张湿巾塞进她手中,觉得不够,又拽过她的手,耐着性子给她一根一根擦干净。
“跟你说多少次了,讲点卫生行不行,一点女孩子的样都没有!”语气是满满的嫌弃,手上动作不停,细心抹干净手指上残留的甜汁。女孩儿的手指纤细,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粉白指甲柔和的色泽,好像从没有露出过尖锐的锋芒。
女孩毫不在意地嬉笑“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女孩子呀,你得叫我,嗯,大仙。”她微微一仰头,语带骄傲,脸上就差写上快夸我几个字。
像极了小狗。周浩泽失笑出声,有这么可爱的大仙吗。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还趁机捏了一把耳朵。
哇哇乱叫的女孩子飞起一脚,直接把周浩泽踹飞到床上。
周浩泽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死过去,还要面对楼下亲妈“你丫拆迁呢?”的指责。
罪魁祸首惊慌失措扑到床头给他顺气的表情让他缓过了劲。大仙杏眼圆睁,语气三分无辜还带两分委屈:“我就轻轻的,轻轻的抬了一下腿呀!你也太轻飘了。你可千万别就这么死了啊,和你定个契约害我要受二十年的罚,这还差几年呢,你别在这个时候害我呀。”
顿时觉得还不如死过去呢。
“算了算了,不和你们人玩了,一点劲儿都经不起,我,我找黑子玩去。”负罪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接触过其他人类,完全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于是随口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呲溜”从二楼窗口翻出去,瞬间没了踪影。
最重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明年我就毕业了,要去我父亲的公司工作,不能回村陪你了。”“等我在那个城市稳定下来就来看你。”“你要不要跟我走。”房间就这么安静下来,周浩然躺平在床上,怅然若失。
好不容易把大黄安抚好,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阴沉起来,一阵卷地狂风忽然而至。没有关好的窗子砰砰作响,院落的晒的菜吹落在地上,林萧逸的画架瞬间飞出十几米远,林又雪惊叫着按住长裙。怀里的大黄嗷嗷地惨叫,挣扎着从林和光怀里跳下来一头扎回柴房。邻居家也是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林光和以为这是发生了什么自然灾害,心狂跳起来。奶奶赶忙跑到院里收衣服,还没来得及取下第二件。
风,停了。 阳光灿烂,碧空如洗,刚才的阴云密布就像一场幻梦。
“怪了,这是吹得什么妖风。”奶奶嘀咕着将衣服挂了回去。
飞奔穿梭在林间的少女突然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掉了方向就想逃跑,然而对方速度太快,完全躲闪不过。
“ 碰——” “哎哟,疼疼疼。哥你这是干什么呀。”被撞倒在地的女孩儿揉着头,含泪的杏眼看起来无比可怜。
“干什么?阿萝你回头看看,你是怎么把村里搅成这付鸡犬不宁的样子的。”说话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俊秀的面容都掩不住的不耐。这个表了山路十八弯的妹年纪不大,闯祸的本事倒是不小,从被托孤那日起,日子就没有太平过。
突然他吸了吸鼻子,顿时怒火中烧,锐利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活剐,“你又去找那个小孩了?二十年的处罚不够重是不是?!我去和阿辞说说,让他给你改成二百年?”
听到阿辞两个字,少女明显瑟缩了一下。“哥,我什么都没做,我就吃了人一个苹果,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我不想再被罚了。”后面的几句话明显带上了哭腔。
“你知道阿辞的忌讳,他那位是怎么没的我和你讲过一次。收起你走捷径的念头,修炼邪术,恐怕都不等你遭受反噬,阿辞就得将你妖丹捏碎。”
“我没有!”阿萝非常委屈,这么多年了他们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当年她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念了曾在母亲书中见过的法术,没想过要做什么恶,对修炼术法也没有太多执着。
“最好没有。”看到少女脸上浮起的失落,疏风语气不自觉又缓了下来,“给,豫章叶,塞荷包里,或许能遮掩一二。”
“对了,哥,我今天路过箬村时,好像闻到了阿辞的味道,气味挺淡的,可能是我闻错了?”
落日西沉,清风隐隐拂过,村庄亮起了灯火。站在山顶俯瞰的身影,专注地看着一处,仿佛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一豆灯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