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间此时在长安宫中得知太后传召白起去清理吕氏一族的消息,心中大为不悦又愤怒。
他一向清楚太后行事的霹雳手段,此番不将平乱之事交于赵玉,而让白起去,其中定有别的打量,可不管太后如何打量,他都不欲白起背下这血洗皇后母族的骂名,他心中更是从未想过要杀掉吕后。
当下也无甚心思养伤,遂起身穿了常服就急忙向吕后宫中行去。
宫中。
吕后又向前踏着步子,每一声都踏得白起心惊胆战,羞愧难当。
她见白起不说话,又挑衅似的问他一遍:“公子当如何杀我?”
白起自幼随母亲上山礼佛,每逢初一十五也都斋戒吃素,如今觉得自己造了杀业,更加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掏出吕冰的随身佩玉,坠于她眼前,一字一句问她:“娘娘可识得此玉?”
“识得,又如何?”吕后丝毫不惧,仿佛此物与今日之事毫不相干。
“吕冰行刺皇上,是诛灭九族之罪。”
“太后好狠的心!竟要灭我吕氏满门做皇上的踏脚石。”吕后嗤笑着,又问:“白间可知晓此事?”
她心中想着,白间向来是个心肠软的,知道此事,又该当如何。
白起摇头,回她:“三弟不知。此事与他无关,你若要恨,便恨白起;往后吕氏一族若要复仇,也请找白起。”
“与他无关?你怎么说得出口。”
“他不知晓此事,不经手此事,便与他无关。”白起心中认真想着,希望三弟永远不要卷进这些污糟事。
吕后又向他逼近一步,看着他一心为着白间开脱的样子,只觉十分可笑,她立在原地半晌,静静打量着白起,这个她情窦初开时爱慕的少年。
她恨。
她恨她的父亲将自己送进宫中。
她恨白起为何从来不懂她的心思,亦或是,从来不将她的心思放在心上。
她原本想问为何她进宫前传向白起的消息都如石沉大海般了无回应。
终于,她放弃了,不想再去理会这些事情。
“白起。”她头一遭这样唤他的名字。
白起听到后下意识的“嗯”了一声,才侧头去看她,方才刚化好的妆面又被眼泪晕开,若在平日里,他定会觉得十分好笑,只是这一刻,他心中悲凉,也觉吕后处境万分凄惨。
“太后如此对你,你可会恨?”
白起沉默,他也不知自己是否会恨。
吕后此刻已不在意自己的生或死,念及自己死后幼子恐难存于人世,她悲愤欲绝,鼻子一阵酸涩,眼泪自两颊滑落,滴在地上。
她需要一句承诺。
“本宫自知今日走不出这中宫,能死于你剑下,也算死而无憾,但我想要你给我一句承诺。”
白起思忖着,大半会是安国君的事,可这孩子留着,长大了终究是个祸患,纵然他心中不忍,可却也不能承诺于她。
当即回她:“其余事皆可,若与安国君有关,白起说了不算。”
吕后心中厌恶他如此不通人情,不由得面目扭曲,咬牙切齿的问他:“你就不能为你白炎哥哥留下一子?”
白起正欲回她自己说了不算,就听外边传来王文的声音:“皇上驾到!”话音未落,白间便从门外进来,见到的是面无表情的白起和凄惨悲凉的吕后。
“兄长等等!”白间快步上前,走至白起身前,见他神情凄苦冷漠,心中万般难受,知道他为了自己倍受煎熬。
吕后见求白起不成,遂转头向白间道:“白间!今日嫂嫂要你一句承诺。”在吕后眼中,如今这宫墙之内,人性尚存的只余白间一人。
白间礼数周到,俯身作揖道:“嫂嫂请讲!”
“嫂嫂要你善待澄儿,保他平安长大,续你白炎哥哥一脉香火,你可能做到?”吕后口中的澄儿,就是他与先帝白炎的嫡子,白澄,此时不及五岁。
白间原本就不欲做这乱世君主,此番急忙赶来就是为救她性命,当下听她如此说,遂安慰道:“子钊只是暂替兄长打理江山,待白澄及冠,能力若比子钊更强,即便让位于他,亦是白氏宗族之子嗣相承,又有何不可?更不消说保护他,这是子钊分内之事......”
白间话未说完,就被身后的白起出言打断,:“皇上!”再想要将话续上,话到嘴边却噎住了。
吕后听到此时,心满意足地笑道:“白炎没看错你。”说罢,又敛了笑意用眼刀剜了白起一眼,问他:“你可听清了?”
白间来得晚,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迷,他只想接着劝吕后。
还未开口,就听白起回她:“听清了,又如何?”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吕后并不理会他,她从前自白炎口中知道白间是个十分重诺之人,她很相信。
当下仰天长笑,白间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未及他开口,吕后就拔下发中的簪花,无比坚决又悲壮地刺进了自己的颈侧大动脉,血液顿时从她颈中喷涌而出,直达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