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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不和(1/2)

落叶无意,潇潇落下。老树垂垂,数点寒鸦暗渡。木槿有情,向月而生。

白间一身月白色常服,侧身倚靠在长安宫的软榻上,醉眼迷蒙,昏昏欲睡。

大殿上是教坊新进宫演奏和献舞的班子,演奏的是曲颈琵琶和鸾首箜篌,跳的是令人目眩的胡旋舞。

教坊姑娘着束腰大裙摆,通身绣有花纹。

起初琵琶声缓,教坊姑娘合着演奏声踏着细碎的舞步,扭动腰肢,手臂上带着的宝石手串发出悦耳之声;后琵琶声渐急,姑娘们的舞步亦加快速度,妙态绝伦,裙裾翻飞。

一曲流光飞舞,似欲语还休。

白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细细回味着方才这一场演奏。

他手一招,伺候他的大太监王文速速附身到他榻前。

半晌,王文起身走到一旁传达旨意:“今日大家表现都不错,皇上有赏!舞蹈班子的领完赏都出宫去吧!演奏琵琶的留下。”

众人纷纷叩谢圣恩。

待大部队呜呜泱泱出了殿门,白间起身对还跪在地上的吴颐道:“平身,赐座。”

吴颐起身,抱着琵琶坐在白间对面,她冷冷望着眼前的这个仇人。

年纪虽小长得是又俊又美,剑眉星目,笑时温柔无害,但下颌和眼神已有成人的凌厉,极具侵略性,看着便绝不是一个好糊弄的角色。

这一瞬间,吴颐心中有些动摇,她开始想,自己千里迢迢带着吴予安来报仇到底是对是错。

白间打量了她一眼,只觉她仪态甚好,与寻常演奏者并不相同,又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便假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问:“你叫什么?”

“民女方颐。”吴颐答完,一瞬间想到自己若非亡国,也不必改随夫姓,心里的恨随即又加深一层。

“你原本是哪里的人?”这一句问完,还未等吴颐作答,便听见殿外传来一声:“太后驾到!”白间顿时有些做贼心虚,吩咐吴颐先出宫去。

毕竟是少年人,虽居帝位,却仍怕母亲责骂。

太后赵月端庄持重,眼睛宛如两颗黑葡萄,微合时落下一片黑影,撩人心神。

着一身秦风黑红色锦衣,衣袖处有用深色丝线绣出的暗纹,腰间只系着一块翠色玉佩,平添一份儒雅大气。

她缓步进入殿中,吴颐抱着琵琶做了个福,太后撇了她一眼,心中疑惑为何殿中只留了她一人,便道:“留步。”

吴颐听罢,只得停下脚步。

赵月在她身前,并未看清她的长相,只是觉得她有的是不似常人的贵气和藏不住的疲态。

遂开口问:“你多大年纪?”

到底是女人最了解女人,赵月一问她年纪,吴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只怕赵月认定了这个小崽子看上了自己,为了暂时不惹事上身,便把自己年纪往高了报:“民女已过二十六。”

殿上,白间满是无奈,只觉丢人又有些撒娇的叫道:“娘!您想到哪里去了!儿子留她只是听她琵琶弹得甚好,想多听几曲。”

赵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问她:“是吗?”

“是。”

“如此?你先退下。”

吴颐起身缓缓退出殿外,借着内急的由头,甩开了引路太监,绕到了长安宫后殿的窗户边,偷偷撩开了窗。

赵月向来是急性子,做事不绕弯子。

她走到榻边坐下,白间见她神色不好,也不敢怠慢,恭敬地行了一礼,就听赵月开门见山的问道:“今日又是何故不去上朝?”

白间听罢,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回道:“儿子病了。”

“病了为何不传太医?却在宫中饮酒。”

“儿子心病。”

赵月轻嗤一声:“呵!心病?你有何心病?”

“今日已是儿子登基第四十日,可儿子并没有做到一个帝王该做的。”白间如实回答到:“娘和舅舅帮儿子处理朝中大事,替儿子做艰难决定,儿子十分感激。”

白间说得是“帮”,可赵月听到的满满是他语气里的埋怨,随即又听他补充道:“儿子不想被文武百官耻笑幼主无权,只是太后和国舅的傀儡。”

白间说完,气得赵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之间忘了他今日不去上朝的事。

沉默半晌,她问道:“你可记得你是如何回到北朝登上皇位的?”

白间答:“记得。白炎哥哥身患恶疾驾崩,朝中无人,王叔传话去楚国叫儿子回朝登基。楚王闻讯软禁儿子于宫中,是母亲带着儿子连夜逃出。后在关外遇到埋伏,万幸得舅舅相救.....”

思及此处,白间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之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讲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小。

可他心里还在回忆着从楚国回北京的路上,与母亲相依为命,舅舅为他遮风挡雨,排除异己的点点滴滴。

那时他最亲近的人就是母亲与舅舅。

赵月又问:“娘和舅舅可曾有对不住你?”

白间头越压越低,又答:“没有。”

听得他说没有,赵月知道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任性和错误,也明白他想要做一个好的君主。

便对他严厉呵斥道:“你成日沉溺于声色之中,欲做何为?你如今是在耽误国事你可明白?”

白间听完这句话这一刻又不认为自己错了,他想不明白纵然母亲和舅父为自己好,但自己毕竟是一国之君,为何不能拥有实权。

他嘲讽道:“娘,你做了太后之后,说话都变得文采了。”

赵月一时回味过来他在嘲讽自己,又气上心头,怒道:“给我请打王鞭!”

白间听罢,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听赵月训斥道:“几代先皇的操劳,几代子民的热血,难道就是传到你手中用作小孩儿耍脾气用的吗!你父皇和白炎哥哥在天之灵,看到你如此不理朝政会不会感到心寒?你白炎哥哥不传位给安国君,非要传给你,你就是如此替他打理江山的?”

安国君是先帝白炎长子,本该传位于他,可白炎偏爱兄弟,不顾立嫡立长的规矩将帝位传与白间。

是以白间登基那几日,先皇梓宫还未入陵,宫中便生□□,全凭王舅与王叔力克反贼,才保住他的皇位。

白间忆及此处,面红耳赤,吓得不敢抬头,大气也不敢喘,内心羞愤难当,当即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永远也不用出来面对母亲与舅舅。

这一幕母子日常被窗外的吴颐看得一清二楚,她心中大喜,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宫,回到教坊旁边的家中。

吴予安听姑姑回来了,赶忙前去开门迎她。

吴颐一把抱住吴予安,欣喜若狂的说道:“予安,皇帝母子不和,又受制于外戚,咱们大仇指日可报。”

吴予安懵懵懂懂抱住姑姑,听着姑姑语气里的轻松快活。

她知道以后等待她去走的,是一条无比凶险的道路。

第二日一早,天色未明,残月未消,微风正袅袅。

白间着一身黑红相间的龙袍,穿过太和殿去上早朝。

他在这第四十一日里,第一次认真地从心底担起了帝王这一职责,他站在太和殿上,立誓将栉风沐雨,励精图治。

又为往日自己的任性胡作而道歉,此举赢得满朝人心与敬畏之心。

而从这时候起,他也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比如如何集权,如何从舅舅手中拿回兵权,如何替自己建立威信,如何培养自己的心腹,这对于他来说,是个难题。

他将这些事分开,成为自己的一个个小目标,使得看起来容易完成一点,不然他很容易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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