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梦境让手冢感到头昏脑涨浑身乏力,他在凉被里挣扎了片刻,就拖着酸痛的身体起床洗漱。
还好有母亲准备的各色小菜,手冢得以享受了一顿简易清淡却美味的早餐。餐后手冢收拾着密封饭盒,忽然想起了周五那场不太愉快的谈话。
虽然已年近三十,但手冢一直没有成家的想法,甚至这么多年再没有开始另一段感情。家里人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对他感到愧疚,但仍然没有放下希望他找个优秀女性结婚的坚持。
这种坚持无疑是手冢难以承受的压力。人生三十年,手冢仅有一段恋爱经历,却刻骨铭心到让他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都提不起精神再去关注周围那些直白的爱慕眼神。
与迹部再次相遇之前手冢也曾经想过,将来会不会有一天自己像当初对家人妥协、不得不放开两人的爱情那样,也因为不忍再伤家人的心而与一个女人结婚生子平淡地度过一生。可是头一天与迹部的不期而遇实在给了他太大的冲击,手冢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哪怕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不再见面,迹部也永远像一根玫瑰刺般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那些被他刻意压制的记忆,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冲破那层脆弱得可怜的外壳,在他的身体里到处肆虐。
他也许会孤独一生,却断断无法想象让一个无辜的女人站在不属于她的位置上,一辈子陪他痛苦地活着。
新的一周接着到来,手冢的备忘录被填得满满当当,好在忙碌的工作也让他暂时从重遇迹部的巨大冲击里挣脱出来,无暇去咀嚼那些苦涩的回忆。就这样忙碌地又过了一个月,手冢开始集中准备新学年的课程。
周三下午正在与研究组成员开会时,手冢意外地接到了不二的电话。
龙崎老师在家中下楼梯时不慎摔了一跤,右脚踝软组织损伤,目前正在东京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住院治疗。
挂了电话的手冢感到有些哭笑不得。龙崎老师向来视年龄为无物,数十年如一日地风风火火。若是此次负伤能让她今后多加注意,也算没有白受了这场罪。
会议结束后手冢立即离开了办公室,他在学校周围的商场里买了些水果与鲜花,接着驱车前往医院探视龙崎老师。
手冢来到病房时,龙崎老师正在龙崎樱乃及其丈夫的陪伴下用着清淡的晚餐。她的右腿被牢牢固定着一动不能动,却依然精气十足地指挥着孙女给手冢倒茶。
龙崎樱乃的丈夫起身冲手冢点头,顺便将病床旁的位置让给对方。这个男人似乎与龙崎樱乃一样腼腆,仅仅是与手冢简单打了声招呼,脸颊连着脖子都变得通红。
手冢并非健谈之人,于是他只在病房里呆了片刻,确定龙崎老师并无大恙后便告辞离开。龙崎老师笑着让外孙女婿送手冢出门,并一再叮嘱手冢去忙自己的工作,自己身体无碍叫他不用再跑来医院了。
“手冢?”
就在手冢出了病房没几步正走向电梯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转身一看——
忍足侑士。
十多年过去,一直没有改变的是忍足侑士身上玩世不恭的气质。哪怕他穿上了白大褂,一头蓝色碎发被规规矩矩地束在脑后,那种又似狐狸又似狼一般的眼神依然透过薄薄的镜片肆虐而来。
“啊咧,看来我的眼神还不错,果真是你,手冢。”忍足推了推眼镜,迈步走向手冢,“真是好久不见啊。”
“啊,好久不见,忍足。”
“你来医院看望龙崎老师的?”忍足问,接到手冢疑问的眼神后解释到,“啊,龙崎老师入院时我正好碰到,然后电话通知了周助。手冢你也是从周助那里听到消息的吧?”
“是的。”手冢点了点头。
想和手冢国光愉快地聊天果真是不可能事件啊,忍足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继续打量着面前几乎没什么变化的男人,“听说手冢你从德国回到东大教书了?我在附院工作,这么算起来,咱们也算是同僚了。”
“嗯。”手冢不知如何接话,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呵……”忍足忽然勾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上个月就听周助说过,你们青学的人在河村那里聚了聚。回来这么久,还见过其他什么熟人么?”忍足紧紧盯着手冢的眼睛,“比如……景吾?”
手冢眉心微微一跳,他直觉对方知道些什么而且来者不善。
“不打扰你的工作了。”手冢向忍足点了点头,“谢谢你告诉我们龙崎老师住院的消息,那么我先告辞了。”接着他转身快步走向电梯间。
忍足侑士看着手冢略显仓皇的背影,脸上漫不经心地笑容微微加深,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景吾,是我。”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啊咧啊咧,我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才来找景吾你的呀。”忍足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猜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越发不耐烦,而忍足则像被愉悦到了似的眯了眯眼。“当然与你有关了,”他吊足了对方胃口,“手冢国光。我在医院,碰到了你的手冢国光。”
半晌过去电话那头没了任何声音。“景吾?你还在吗?”
“咔哒”一声,对方结束了通话。
忍足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眉毛高高挑起,接着“噗嗤”笑出了声。
“啊咧,真是越来越有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