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就是这么千奇百怪,有人专门照着薛少无的壳子做了个人偶送了过来,且这人偶的血肉来源于三十六荒原,泥淖泛滥之处藏匿着死去的含风蝉的残骸,寻觅到一点便能够加以改造,灌进编织出的灵丝,面容柔嫩与人类绝无二般。
薛少无坐在垫了软毯的藤椅上,朝二楼里的阳台看去,一个被金晾衣缠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面孔的人,不,形影,目光呆滞中飘动一点晦暗,另一双眼睛透过形影的眼膜,传递来探究且阴毒的目光。
别鹤拖了一张茶几过来,架上一只电锅,注水后按了开关,等着水烧开的空档,拿来一个果盘,专心给薛少无切火龙果。地上放着几只塑料袋,时鲜的蔬菜里除开薛少无要求的外,还加了西蓝花杏鲍菇葫芦瓜,以及豆芽。小牌子很上道,从超市带回了煮火锅不可少的宽粉面条海带牛肉丸等,底料是魔鬼辣,深得薛少无的心思。
原有的手机线被秋秋给咬断,薛少无来时被掳得人事不知,公文包里也再没有多余的线,而这春夜天净风时差太大,他需要保持手机畅通,小牌子给他按着型号买了好几款安卓的,就在别鹤烧开锅子时,小家伙战战兢兢将手机通上电源,嘟嘟一下,开机时蹦出好多条消息。
薛少无没心思看,这会儿他正全身发麻,瞧着金晾衣一蹦一跳地将那形影捎带了过来,咕噜咕噜的滚泡在锅里翻腾,底料淹在清水里,渐渐腾跃出辣子块,碎末浮成泡影,别鹤先将虾丸牛肉丸水晶饺子这些肉类灌进锅里,接着抬眼看薛少无:“雪花也都放了,再想吃些什么?”
说话间,他的手被别鹤握住,身子一抖,薛少无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那双木眼看了许久,虹膜里的重眼,倏地阴鸷更甚,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蛋朝下一落,脑袋磕在地上,身首异处。
红唇一开,发出咔噶扭断筋骨的声音,接着说话:“你的残骸实在好用。三十六荒原与神殿,都是你的试验品。我们想,当你看到千数的他们时,自己会不会后悔。”
火龙果被别鹤对半切成八等份,沾了许多红心果肉的汁水,别鹤用手背碰了一下薛少无的脸,端着一只小盘,将果肉送到他唇边,说着:“先吃点甜的,垫垫肚子。”
上楼之前,薛少无被别鹤抱去洗漱,之后换了身休闲服,看上去比实际年岁还要脸嫩,他摸着自己的脸,侧着身子,一边用余光打量那个形影,一边悄悄跟别鹤咬耳朵:“我觉得自己比他要好看些,他的脸刻得有些差了,一眼就能发觉皮肉不足,木头来凑。”
别鹤笑了一下,用指头刮了他鼻翼,重复刚才的话:“雪花和鸭舌都放了,它今天买的量起码有十个人的,这是要吃穷你。”
薛少无吸吸鼻子,眉头挑得高高的,指着那个形影说:“反正没有他的份,这个家伙,弄个脸弄成我这样,让我怎么处置都像在罚自己,当个头目缩头缩尾躲得倒挺快,这会儿挑拨离间影响食欲,晾衣,缠他。”
金晾衣的绸布上挂着晶石钩子,顿时收力缠结,在形影的皮肤上,渗出一片黯黑的烟气,薛少无嘴上沾着紫红的汁液,慢慢对答:“后悔自然是不会的,我是正主,欺负人不要以为捡到软柿子就上来捏,谁知道是不是会蜇人的水母呢。这只形影作为加强体,也着实上不得台面,而你,若是真有些能耐,就不会让我逃得了。”
“——说明白点,你不过是个走街串巷跑腿的。跑腿的事我做的挺多,骑个山地到处晃悠也只怕比你有出息,你今天是来找我宣战的?还是来废话的?”
头颅动了动,唇边再道:“你倒是变得许多,念幽人能留你在这一时,但你控制不了外层的局势。你说的不错,这只人偶确实是不堪受用,本就是拿来试探一番,不必激将我。我拥有更多的权力,将你的残骸注入一切优异的族群,只要能让任何一个含风蝉重现于世,神界的渗透过程,你便无法阻止。”
薛少无点头:“勇气可嘉,含风蝉掌管无相界所有生灵名录,想必复原一个含风蝉,也只是噱头,名录里也该有你的姓氏才是,你认为泄露这些讯息,我会相信吗?”
“你不信吗——这可是你活生生重温了一次啊,髑髅血海,吃掉你最后的一片心脏,你不是看得很分明吗,那么久远沉痛的回忆,我想你应该受打击不小,痛哭流涕了呢…”
“嘻嘻——”话音一出,别鹤倏地来到头颅之前,指尖划向那张嘴,下了禁制,那颅骨从眼部窜出红泪来,金晾衣惊出一声,快速撤开绸布,内里的袍影缓缓坠下,成了一滩黑质的木浆。
颅脑还在,薛少无眯眼看那双被艳红遮蔽的瞳孔,手拿起水果刀,腕间轻抬,续力瞄向侧方,咻地刀身飚出弯绕的弧,绕开别鹤,直接插进了那头颅的脑干。
薛少无冷笑,看着地上颅脑:“有本事带着所有的复制品过来啊,来多少,我杀多少。念幽人不忍心动手,我可以。杀自己多简单,这些玩意磕头跪下来求我杀,都是该当,用我的尸骸,但我不认这些薛家孙子。扰动春夜天净风,把我这里弄脏,你们也配?”
别鹤起初听到薛少无的话,面上有着一丝怒意,走了回来,立在他的藤椅前,挡住他看颅脑的视线,且声音里有些生气:“我不爱听,伤害自己的话不许说了。”
薛少无吐了下舌头,紫红的嘴被别鹤俯低身子咬住,他趁着别鹤看不见背后,朝金晾衣打了个手势,很快大金绸布现出长缝,猛地将颅脑与木浆刮进了内里。
金晾衣敞开大缝,闷出不太舒服的声音,他来不及再多做表示,别鹤已经深深吻住他,抓下他乱动的手,嘴中话里有些冷:“外层情况有些不妙,逃掉的人可能目的之一在你,目的之二,天鉴。这么调皮,我怎么放心?”
陡然响出几声喵叫,步伐交错慌中带乱,薛少无听到秋大佬嗷嗷来到:“我的天啊!那只——那只鸡——铲屎官!救命,我被鸡追了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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