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得刚好，薛少无的面前便展开了一副蔚为大观的万灯千筝景。千万盏绘人物景事，东南西北腾飞在万丈高空，层层下来围围拢拢，参差低徊者图上绘有小巧玲珑的宠物，惊风于极空者则隐隐约约显出一套旋转不息的走马灯影。落落回回，起起伏伏，风高天且远，万灯同一情。蹁跹蝶一会，尤是黄粱筝，扬高而起，细软的风筝纸身便随着相和的风，越走越远，景尤是景，幻尤是幻。薛少无看了一瞬，便紧抓住小孩的手，指着那些升腾得最快的方灯，急问：“这不会是——难道乌木方灯就是这个，你怎么会知道？！”

小孩猛地往前一停，琉璃球松落在地，而薛少无忽地被其抱住了，不知怎地，小孩在他怀里搜索着什么，这让他在惊动之余思索一瞬，突然福至心灵地将自己衣襟内的日记翻了出来。

小孩飞快地摸向他手中的日记，随后又急慌慌地拉着薛少无蹲了下来，他二人同时盯着日记，一大一下两只手掌，都摸索到了同一面纸张，上头的字迹依旧是清秀的，却是在这时生出了变化。

乌木方灯在天宇之上轰然燃烧起来，爆裂声犹如晴天霹雳一样打得薛少无心里震颤，他眼里映着千万瑰霞，酆都火光，尖叫声声摧裂了人的心神，每一只乌木所制作的绘图方灯里，都有一个灵魂在剧烈挣扎、嘶声吼叫。小孩快速咬了指头，留下了如注的血，将写着乌木方灯的整段文字全都沾饱了红。

薛少无仰头望去，此时连风筝也簌簌烧了起来，毕毕剥剥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刺啦烦人，小孩忽地笑了一声，眼见这红圈都消失了，连同那所谓“流落不偶”的，也清理了个全。

渺渺穹宇艳红过尽，余散的火光绕着一层层的烟与雾，他再也听不到那些尖叫的仿徨，也无从知道那些恐惧背后又是怎样的无常。

缠绵至下，缓缓落了一场如梦幻泡影的混沌雾影，一点一滴，飘然经过的灵通，分散着无数魂与魄的光粒，汇入了那涓涓潺流，再无声息。

小孩的脸上有些斑驳的痕，他探手在其小脸上一抚，发现一行水影又滑了下来，它顺着指尖，灌进了他的指缝里。

“你为他们哭了，你在这里，守了他们很久吗？”

闻声，小孩轻轻侧过头，无声地张了张口。明明想，却一句也没有道出。

薛少无伸出手，接下了一颗还未汇入涓流的魂粒，他轻轻朝着它呼了一口气，而后温柔地说：“我在家里的时候，遇到夭折的魂灵，会予以超度。”

小孩吸了吸鼻子，点头：“你还会把小雀鸟埋进泥土，让它和一颗小石榴树作伴。”

薛少无对小孩笑了一下，道：“对，你真是了解我，小熊孩子。”

小孩嗤了一口气，挑眉对薛少无道：“你看，这面纸困了万千条生魂，只有和你来到这里，才能把那万千灯筝毁了，我没有骗你。我也不是熊，我就是有些别扭，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你，带我去吃饭吧，我好饿。”

薛少无摸摸小孩的头，说：“吃我可以解饿。”小孩就势啃了他手一下，“真是太调皮了。”

他想了想，适才遇到过一家连锁店，似乎是做餐饮的，倒是可以带这小家伙去填一下肚子。

他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忽而听到背后遥遥径路那头，有一道好听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薛少无，你在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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