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病叶伏在地上,掌心捂住心口,一面抓着三重影,朝前爬了过来,只听他哀声叫着,一双眼睛,一半是红的疯狂,一半是痛的分明。薛少无朝后退了几步,手抬起,将有些滑落的眼镜扶正,眸中情绪浮浮沉沉。
空间外的凿壁行动越发凶猛,独立空间的外层被破开了些,几只小鱼儿从缝隙里游了进来。薛少无耳中捕捉到对话声,他吁出一口气,抓住眼前的一片人形光息,发现这个人形,倒是长得有些像办公室的头儿。
“我其实好奇得很,你们费这么多气力,要一个含风蝉,这能带给你们什么?神格吗?权力吗?还是无所不知的掌控,让你们害怕了?”薛少无将人形光息捏在手中倒腾,话音刚落,听到这纸人似的简陋脸上发出微弱的哭音,哽咽之中,浮出一个较为清晰壮硕的男影,其像是被捆到了一处关押着形影的殿宇,在不明情形的空间,穿梭着许多手持器物的人影。
“恢复不全的记忆,殿下您也是可怜,这些事情,只怕念幽人也不愿告诉您吧。”风神的声音跟牛皮糖一样追了过来,这次似在油锅内滚了一滚,烈焰鱼身啃透了他的躯体,这记忆翻滚起来,以至于让他接下来的话更为难听,“念幽人寻觅殿下,殿下如何知道,神界的复制品站在他面前时,他也是内心震动,思绪不宁,甚至于,跟着那幽道魂而去,脱了一层皮子才回到这春夜天净风的龟壳里。”
“——您难道不奇怪,为什么他生得如此不同以往,您认为,是什么让他迟迟不肯将真貌显现人前,殿下,千万不要被欺骗了。您作为神,为何要与自甘堕落的念幽人同行一路呢?”
薛少无看了眼手中的人形,旁边劈柴火一样笃笃吵着的声音,真的是不放过任何挑拨的时刻,他直接拎着匕首,朝缠附在薛病叶鬓角处的灵丝挥去,“小姑娘们,看准了,我把傀儡丝拆去,你们把风神这龟儿子搞出来。”
薛病叶枯瘦的身影迅速迈入老化期,先前傀儡偶饱食了他的脑髓,现下其耳边额际,浮出密布的血色软钉,锐利薄刃飞快溜过,刮下了一大片活的丝线,迅疾地被玉匕上的磷火燃起,扑腾不过几下,烧成了飘渺虚烟。瞬时,薛病叶的身体变得透明起来,一颗辉石迅速地朝其口中而去,喉结一卡,囫囵憋气一瞬,强制性地将其神魂稳固。
薛病叶的眼神又变了变,“我道是什么?一颗废物石子儿,殿下,我可不是简单的人,依附躯体,无非是那几种法子罢了。我何必放着灵丝不用,巴巴地上门送魂魄给您呢?”
其话声刚落,壁垒轰然一响,大块的碎物打了下来,女人的哀嚎声骤起,似乎痛不能忍,直直爆出惨厉的话语:“薛老——我,我的肚子。我要剜开它——剜开它——”
这声音遥在远天,却声声落在薛少无的心里,他看到三重影一个颤抖,透明的躯体内漂浮着两只小球体,一黑灰交杂,一色泽清透,薛少无伸手过去,直接穿至那清透魂魄所在,手中拢出一个温暖的光晕,魂魄贴了过来,顺着光晕,慢慢爬了上来,直至最后与光晕融合,形成了一颗澄金的小球。
下一瞬,仨姑娘的影吞向那颗黑灰杂芜的小球,身后空间破开,内里水流已是流泻干净,薛少无回头一看,重凤阁惊魂未定地举着一把斧头,上头镀着金片,顺着往下,斧柄还镶着慧石,尾巴尖上晃荡着一枚不搭调的玉坠。
扑棱几下,珊瑚架子上的泓珠鸟飞了过来,咬住那堆作妖的灵丝,风神的魂魄被仨姑娘强行分离了开,只听得薛病叶朝地重重一倒,灰质的那部分慌张地要逃,却被秋大佬一个猛虎下山,掌爪压身,黑鸾鸟往前边踱步看了看,像是失去了兴趣,又矜持地走回去原位,趴着假寐。
收拢住薛病叶的魂,秋大佬转而盯向仨姑娘那处。倏忽变幻,四周再次出现一片大雾,仨姑娘愈加紧张,死死缠着那道黑质,却是猛地嘴边一空,黑烟向上飞去,竟然毫无缘由地消失在眨眼之间。
重凤阁猛地用斧子劈到半空,空间陡然缺了个缝,这厢老婆婆盘着菜,被这响动吓了一跳,抚着心口,一双老眼抖了一抖。她使劲地向上看去,倏忽一个脑袋从破口遁了下来,掉一顶贝雷帽在薛少无怀中,只听不速之客嘻嘻笑着,“我来找嫂子,呼叫蝉蝉。”
重凤阁一见人,便颤着手指,“你你你”半天,都没你出个什么章法,嘴秃噜一刹那,上首的人便朝他一笑,猛地抻直手朝重凤阁作了个笔直的姿势,哎呦哐当,两下声里,一道被人作肉.盾的身影苦不堪言地嗷了起来,碎发的小子摸了一下耳朵,掩起上了头的红霞,一本正经地用劲儿碾了几下重凤阁,“嗷个屁,爷爷给你擦屁股,你倒在这里吃喝,你再不好好捯饬产业,柳痕就得上.位阉了你——”
“我特么吃顿饭怎么了?我吃饭惹着你哪根炮仗了?我得被你坐死了知道么?!你多重,吃了多少斤的牛,喝了多少斤酒,你个屁玩意跟少爷我这么玩?!我庄园里的牛统统还回来!起开!”
贝雷帽盘起腿在其上坐着,朝着薛少无打了个招呼,接着递来一只玄色袋子,笑呵呵地拍了一拍下首重凤阁的肚子,道:“你招来什么货把老巢拆了,还差点让我被念幽人给削干净了!我和他的劳务合同又延期了,你知道吗?惨的只有我,其他千来号都过得滋润,不用倒贴本!我特么命这么苦还不是为的你!”
薛少无接过袋子,澄金小球一下蹦了进去,一堆髓石涌了出来,甚至于掉出些串联关节的炼银,他仔细瞧着这位贝雷帽先生,道:“你…难道是东陵兀鹫。”
贝雷帽笑得更欢,呼啦勾回帽子,“蝉蝉,我是他的坐骑。但,你可想起,你的千年鲸落遗留他处,它在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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