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愈渐沉闷，破落的楼宇堆堆叠叠，散了顶头架子的房梁竖在一边，孤零零的木稍上挂着几件小衣，地面上落了几盒胭脂，描眉的黛螺被一只手拾了起来，贝雷帽下一张机灵脸，古怪的笑意从人唇边流溢，灌银浆的大道停靠着车马，繁丽的华盖你挨我我挨你，纱帐下的人正吵着架，贝雷帽从破损的窗口掀开一角，顺着搭下的绮罗帘，探到了一者背后，很快拿出一只雕工精细的木盒。

他悄悄蹲下，移挪到车马北面，手背上燎着泡，这并不能减少他对这盒子的好奇。背篓轻放下来，打开的木盒里，被马车惯性力道扬歪的内架跑出了边，珊瑚嵌金子钏，八宝碧玺环，碧玉刻仓庚扇坠，软绸绣萱花囊，翡翠镂痕约指，凡此种种，计五十八件。贝雷帽朝角落去了几步，阴影之下，一条小巷隐隐透出怪异的光。

那是破裂的缝隙，贝雷帽想了想，考虑去哪一处脱手木盒之财，却听到车马那处骂战升级，一人扶着腰肢靠在车门旁，两服两骖都被娇滴的郎君放跑了，只听郎君对车门那探出脑袋的女人的骂叫不堪其扰，接道：“睡了你的人又怎么了，这边上的人你瞧瞧，没有哪个不上过我的床。今日放火找茬，你男人也空长一身健腰，在上面抖三抖，都不及被我碰过的。”

女人穿着披肩配蕾丝洋裙，脸上被划出一道胭脂痕，边嚷边把里头的男人拖出来，却听她道：“无极宵暝一个**满地爬的地方，也配在我跟前叫嚣。神界的人都敢勾搭，若不是我差一步升至掌殿，今天你们这里可就只剩一地黑粉，还想做生意？！你搞得我家庭鸡犬不宁，不给说法，弄出这副姿态给谁看？”

柳牙牙笑了一笑，道：“给你看呀——人睡了便睡了，吃进去的金子是一根也不会退你的。你呢，也不必装了，谁不知道今日是你带来的人，冒充身份大闹一场，银浆灌的地都被杀戒者抠走多少，管事小河薰被压在酒缸下不知死活，神界送给我们这么多‘好礼’，为的什么？”

女人当下掀帘下车，咣当一下被推了回去，柳牙牙身边立了一人，一脸伤没好全，气势却恶狠，只听其不无威胁地道：“含风蝉这笔账，到底是我们找神界算，还是找你算，你掂量清楚，这些神界马车统统充公，你们的人也不必回去了。”

痕玉舒将柳牙牙带走，身后跟着的一堆灵卫就势围起那些不及逃离的车马，头顶三官帽的神职者全都跪了下来，手上抖抖地一伸再伸，喊着冤枉：“我们没想惹事，求痕爷放过我们。无极宵暝一脉身份高于如今许多人，今日拿着公费来只想找乐子，是千千万万不敢打两位公子的主意！部曲打成那样，我们文臣上谏言也无济于事，上头的事跟我们无关啊…求求您别将我们抽骨，一家老小都交代了，那可怎么得了…”

柳牙牙手往后一伸，为首神职者立时朝后一仰，压力从其背后灌注，哀嚎声陡然冲击而起，一根细软的骨头从神职者这头破肤而出，另一处落在柳牙牙白嫩的手掌里，他捏着骨头移向腿侧，神职者登时眼球爆裂，落下满面血红，骨头越抽越多，痕玉舒皱眉看了柳牙牙染满殷红的皮肤，低声道：“等会回去洗手，吃饭的时候再闻到这味道，我可抽你。”

柳牙牙媚眼一挑，眼尾余光朝小巷子扫了过去，细微的动作下，贝雷帽露出半张脸，朝他二人抿唇笑着，身后缝隙交界处，堆着二十来个箱子。

痕玉舒手放在唇边，吹了一道口哨，漫天飞来了兀鹫，简略数了约三五百只，兀鹫身子均是血红，朝烂大道而来时尾羽淌着血，颜色驳杂，恐怕吃了不少种类的夭寿货。

柳牙牙伸伸懒腰，听那女人的哀叫都嫌刺耳，别鹤这个差事派得简直非人类，吃完这些继承神族血脉的文官，还要继续给兀鹫宝贝们准备宵夜，否则这点塞牙缝的，兀鹫闹暴动，房子没修好呢，金子银子羊毛出在羊身上，拿了钱整修后，若被宠物拆了，多么麻烦。

贝雷帽蹲在缝隙，留下了自己顺到手的盒子，其他均丢进背篓，小小空间瞬间吞了，很快平平一片。缝隙的缺漏不算大，但闹事的凭着一张神界公文就让无极宵暝损失如此惨重，只能叹息一句重凤阁志不在此，生意经营得能过一日是一日。

女人不见喜欢，男人不见亲近。重凤阁千年整日念着个含风蝉，也难怪对冒牌货放下戒心。

贝雷帽有点儿苦恼，想着自己苦命地到处翻人家财，这点小钱只够修一修楼宇，满地的银子成了别人腰包的香饽饽，他回头一伸脚，半个身子穿到缝隙另一头，问着前边的人：“报告老板，我可以直接去神界抢金子吗？这损失大了去了，就算找个包工头去重做，我的宝贝银子路都回不来了。喏，你要的髓石，做人偶最合适。”

别鹤换了一身衣服，玄袍上沾着些血质，贝雷帽一看就知道，这是走了不少缝隙，弄死百来个杀戒者，眼前人的脸竟有些白，贝雷帽摇摇髓石袋子，轻放在别鹤手中，斟酌道：“晏阳说了，这人气味难寻，此地没有，他地更是遍寻不着。莫非死了一遭，用了人壳子，连神性都没有了？”

别鹤的发散落下来，接过髓石袋子时，似乎精神不济，鬓角乌发贴在玄袍上，贝雷帽只听其道：“找不到他，收了一群部曲的命，确实有些亏，我来这里，是为了引出他来。阿蝉现在与人界薛家有血脉之源，那人留下一个薛病叶，不可能会死心。”

贝雷帽搔搔耳朵，提醒道：“既然人界也闹开了，蓬孙和官浔发了报告，妖妖魔魔都出来串门子，那个薛家罪孽可不浅，早点让含风蝉离开他们，省得风神跟那些玩意搭上线。这薛病叶我查了，身上挂着好几个女娃子的命，太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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