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侍郎当初是打一个小小的村子里走出来的。村子很穷, 他娘辛辛苦苦供养了他这么一个读书人。
冬天给人洗衣, 春天给人绣花, 日子过的很是贫穷。直到后头他考上秀才, 族长做主,族里供他上学,家里头日子才好过一些。
甫一进京, 他便叫京中的繁华惊了眼。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些热闹叫卖着的百姓,无论哪一点都比小小的宋家村繁华的多。
他背着个新做的包袱,站在人潮中,两旁热热闹闹的动静, 人还有些云里雾里。
这样的繁华, 他抿抿嘴,想起遥远的家中窄小的院子,总有着一人一边干活一边盼着木门推开, 幼子归来。
同行的学子轻轻碰了碰他,敛着包袱, 他回过神。
“赵兄,我们走罢!”
“宋兄你可算回过神了,长安城的热闹常在,我们这院子可不好找, 还是先去租的地方瞧瞧罢!哪天事情都放下了, 我们再一同逛逛长安城。”
他点点头, 随着同行的学子淹没在人潮里。来往的行人从身边而过, 他下意识的收了收身子,心底有几分不想撞上人。
而和他一道来的赵书生便混的开的多,虽是第一次来长安城,但在人潮里和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
落脚的地方是个不大的院子,主人家见着是两个书生租院,价格都未特意提。
等到主人家离开,赵书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兴奋的很。“这院子可是我特意托京中的亲戚先订下的,价格公道,院子这么大,到时候我们俩再找个人一起住着。三个人平摊价钱,也是挺划算的!”
宋侍郎看着院子,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他这趟来京,剩下的银子租了院子后还剩下许多。当初院试已过,学院,族里,乡里都发了一笔银钱。还有些乡绅想将田地记在他名下的,也暗地里送了许多。
便好似一趟考中,以往那些贫困潦倒的日子,都在一点一点消散了。
殿试前一天,赵书生突发奇想喊着宋侍郎出门。
宋侍郎将书桌上的策论经赋仔细收拾了,在里屋取了银子,出门。
租的小院子在一条很安静的街上,离着长安街有很远。等到马车到了长安街,赵书生第一个下了马车。
孙书生见状只在一旁似笑非笑,接触到宋侍郎的目光,他挑眉。
“赵兄今儿个可不是陪我们看长安街的,他可是有重要事务在身!”
宋侍郎面上冷淡,孙书生话说的婉转,他倒是没听出其他意味。
已经下了马车的赵书生倒是落落大方的,先不慌不忙的整了整袍子,尔后才开口。“我这可真是大事。家母已经说了,待殿试结束后便得将婚事办了。好不容易来长安京一趟,总得看看这长安京上的新鲜玩意,顺道给未来夫人带些把玩。”
孙书生开怀大笑,宋侍郎却不置可否。
他进学晚,所幸一路上乡试,院试考的顺顺当当的,不过今年也已十九了。娘亲也曾与他说过婚事,但他瞧着书,总觉得可有可无。
赵书生说完招招手,“长安街也不大,我就在这头看看。你们也自个去逛逛罢!待会到饭点了就依然到这处来,我们一起回去!”
宋侍郎点点头。
两个人走了一阵,孙书生看着前面的胭脂铺子,停下了步伐。
“宋兄,在下想给家中幼妹挑支簪子。这胭脂铺子皆是女子物什,不如我们便就此分开罢!”
宋侍郎不觉得什么,同意了。
等看着孙书生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人群里,他随意的寻了个方向走着。走着走着也看到了一个小铺子,他半点未犹豫,朝着那铺子而去。
卖首饰的是个老爷爷,见着来人一身的儒蓝色袍子,头上用蓝巾束发,便猜着眼前的青年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面上带了三分笑,“老夫这铺子里的物什不多,但胜在一个精巧。后生不妨仔细瞧瞧,挑中什么都好说。”
宋侍郎点点头,隔着老远,他一眼便瞧到了铺子上面的蝴蝶银簪闪闪发亮的。
老汉看着青年选了没多久,便拿起了一支石榴平安簪。拿起那簪子,青年瞧着摊子上的一支簪子,似是在犹豫。
他也的确是在犹豫,那银簪子好看的很,幽幽几树梅花,花上的蕊细腻分明。这么活色生香的梅花簪,瞧上去便能想象清丽姑娘戴上的美景。但他,没有可送的姑娘。
宋侍郎手握了握,半晌都没有决定。
老汉也看出书生的犹豫了,他微微笑着,“后生看这银簪好看那便早些买了好。老夫这铺子上的物什不多,但绝的精致。后生现下买了,即便暂时没有人选,可以后缘分到了,自是能将这簪子送出去的。”
青年低头瞧着簪子思索片刻,“店家,总共多少银钱?”
老汉笑眯眯的,嘴咧的很开,“后生,瞧着你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老头子我也不和你喊价,这个数,不算贵。”
他比了个一,宋侍郎倒是一下子看明白了。很利落的掏钱,将两个簪子买下。
等到两个银簪全收在身上,青年皱了皱眉,他身上的银钱不能乱花。凭白买了这么个现下无用的簪子,不过片刻,他脸上的淡淡便消失了。
林诗以往女扮男装出门也不是第一回了,长安街的热闹见了不少。但今儿个见着那喷火的杂技团她又忍不住挤了进去。
宋侍郎本来在想着随意逛逛,但见着一人藏青色的袍子,矮矮小小的个子,脸上更是白嫩嫩的,和个姑娘似的少年往人多的那边挤,他不知怎么了,也跟着往那儿挤。
挤到里头他才发现是个杂技团,喷火的大汉喝下一口不一会便有一口火焰打他嘴里喷出。
那个矮个子好看的和姑娘似的少年便站在那头,看着大汉喷火他激动的手都握紧了,等杂技团的人拿着碗打他前面经过,他拿了个钱袋便丢里头。
宋侍郎不知怎的,尽看着那少年又蹦又跳的,活泼的和个小猴子似的。却连里面正上演的胸口碎大石也没有分散他半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