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穗穗长舒了口气,坐起身来,发丝缭绕,衣衫尽褪,她重新拢了拢衣服,下床摸了盏茶,几口喝下肚,凉飕飕的,却也让人清醒起来。
三天前她死了,被人半夜从床上拉起来,堵住嘴,连衣服都没穿好,扔进清秋殿的池子里。
她抱紧胳膊,池子里的水漫过她的鼻子,耳朵,她扑腾着,挣扎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在那样一个漆黑寂静的夜里,水很冷,很凉,人在濒死的时候,总能看到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沈穗穗。
她看见几个人在自己面前挥刀自刎,还有一场大火,房梁崩塌,火舌撕咬着每一处桌椅,床帏,有个女子坐在地上,浑浑噩噩,面容呆滞,烟灰涂满了脸颊。沈穗穗很想大声告诉她,站起来,快跑!跑!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水草呛进她的嗓子里,腥臭污脏,池边的人在她没了动静的时候,陆续离开了。
翌日,很多人围在池子边。太子赵胤,旁边依旧站着他的伴读,陈伯玉。豫王赵恒,满脸肃杀,沈良娣哭的梨花带雨,杜良娣抹眼泪的时候,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胡奉仪就连哭起来,都带着唱腔,委婉动人。
沈穗穗飘在半空中,还跟活着时候一个样,沉默寡言。她看见赵恒揪着赵胤的领子,两个人撕扯着,赵胤被打了一拳,赵恒立刻被他压在地上,拳打脚踢,陈伯玉站在旁边,冷着脸,似乎红了眼。
沈穗穗有好多话想问,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问。
当了一辈子傻子,被人跟仙一样摆在东宫,名为太子妃,混的却不如一个良娣。
自打她有了记忆,就是一副痴傻的样子。沈穗穗跟别人傻得不一样,她话少,单纯,心智跟孩童无异,有利于摆布。她不明白为什么赵胤会娶自己做太子妃。
后来东宫到处都在传,太子妃有喜了,连沈穗穗都以为,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高兴地更加傻里傻气了。
她浮在空中,挽起袖子,守宫砂还在,这东西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谁给她点上的,为什么有孕之后,守宫砂还在。
一群人围着她的尸体各哭各的,各演各的,好像沈穗穗活着的时候,他们关系有多好似的。
再后来,沈穗穗飘了一个时辰,就被一阵风吹醒了。
晚娘正在给她挑衣服,窗外的阳光细碎的洒了进来,隔着屏风,沈穗穗觉得池子里的那份凉意慢慢被冲淡了。
身上是热的,她把手贴在胸口,有心跳。起身,连鞋子都没穿,糯白的中衣宽敞舒适,铜镜里的那个人,明眸皓齿,秋水澄澈,她眨了下眼,晚娘正好回过头来。
一脸震惊的看着沈穗穗,拿衣服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沈穗穗知道,上辈子的她,痴傻幼稚,从来不照镜子。
这一次,她从铜镜里看见了自己,倾国倾城,千娇百媚。难怪,赵胤会娶一个傻子。
她嗤笑,随后打翻了铜镜,“晚娘,我回来了。”
这一年,是她跟赵胤刚成婚的头一年,桌上摆着的礼仪册子,是晚娘准备讲给她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