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退休后,不仅成了“职业地缘/政/治旅行家”,也写了不少政/治经/济学专著。前两年出版的《生产力与政体》一书,给张全同时带来了学术声誉和学术恶名。
在这本书中,张全认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并非彼此进阶或替代关系,而是一种“共存态”。也即是说,二者都是封建制度的替代者,都可能孕育下一种更先进的生产关系,且二者都有无法解决的深层次矛盾。
张全的书一问世,就被东西方学者联合抨击。最有趣的是,双方拿着张全书里的观点,来证明对方的政体是落后的、不够人本的。张全说自己的政体和对方这么腐朽落后的政体是平行政体,所以张全就是无良文人。
这会儿,冯晨夏和张全坐在张宅“大观园”回廊上的长椅,一边聆听身后雨打芭蕉的窸窣声,一边喝着功夫茶。
“沈柏资说她统管经济全局后,经常有很强的无力感。她一直挣扎着呢,想找到更好的办法。后来看了您写的《生产力和政体》,她才明白这种无力感无法消除。”冯晨夏将沸水注入紫砂小陶杯。温杯后,又把铁观音洗了一遍,再来个“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做完这么多功夫后,她笑着对张全说,“前几天,沈柏资还问我,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优点多多、缺点阙无的玩意儿么?”
“她要是能帮我找到没有阴影的东西,我就可以帮她找到完美的政体。”
冯晨夏噗嗤一声笑了,“那您肯定得输……透过率超高的东西也不少,比如高透光玻璃……按您的说法,今天您就得给我指条明路,告诉我完美政体是什么。”
张全想了想,也笑了,“好吧,我的比喻有点蹩脚。应该这么说——你想要某些优点,就必须接受与之密不可分的缺点。一个高效、完全没有杂音的经济体,固然可以集中所有财力、人力办大事,但这个经济体也必然是万马齐喑的政体,创造力必然不足;而一个可以容纳杂声的经济体,内耗则是它必须接受的损耗,做起事儿来,效率肯定没有第一种政体高。”
“不对啊?”冯晨夏皱着眉头说,“上世纪60-70年代,国内的新发明不少,按您的说法,那个时候属于第一种情况……”
“60-70年代是第一种情况?”张全笑了,“你应该研究一下那个年代。那个年代的杂音如此之多,大家连刀/枪都用上了……其她人可以不关注这段历史,但是你必须关心,而且要深入研究……汤因比说过,那是人类自我救赎的最后尝试。”
冯晨夏摸着鼻子笑了笑,“看来我不学无术的帽子摘不下来了。不仅自然科学领域不学无术,连社会科学领域,都成了白痴。”
“好了,说说吧,这次你打算怎么改革?”张全道,“你准备做到什么程度?”
“我认为,民享、民有的前提,是民治。您认同我的观点吗?”见张全点了点头,冯晨夏继续说道,“我不希望自己仅仅是个引领者,我还有个奢望,就是当导师……好的导师,其学生必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希望集团的所有成员,都能成为自主自为,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铁幕即将打开,现在正是最棒的时机。”
“你的意思是说,让每个人都成为自己的‘救/世/主’?”张全叹了口气,“人类历史上,做过很多次民治的尝试,但效果不算太好。阿道夫、乌克兰的演员总统这些极端例子我们就不说了,单讲‘民治榜样’亚米国,它做得很好么?”
冯晨夏愣了愣,低头笑着说,“我在中都大学读书时,喜欢看杂书,也因此从这些杂书里,认识了一些奇人,比如威廉.赖希。威廉.赖希在他的《法/西斯/主/义的群/众心理学》一书里,提出了一些非常有趣的观点……赖希认为,威权家庭是批量生产‘自居效应’(见最后的注)的温床。所以我们会看到那些把/屁/股/坐在压迫自己一方的人,比如为‘996’歌唱的打工仔,站在男权一方压迫自己同类的女性等……这些顺从的羔羊,有非常严重的慕强心理。所以他们认为有钱有权者就是道德高尚者,所以他们认同社会达尔文主义,所以他们不仅不信任自己,也反对其它民众追求民治——按他们的说法,老百姓的素养不够,所以庙堂之事应该交给精英处理,老百姓最好不要添乱。”
“威廉.赖希是弗洛伊德的学生,因此他的解决办法和弗洛伊德如出一辙——消除/性/压抑就可以达到世界大同。”张全笑了,“你把集团的成年年龄从18岁降到16岁,甚至在中学的超市里售卖‘夜色’5号,也是基于这个理由么?”
冯晨夏哈哈大笑道,“部分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女同是艾/滋/病发病率最低的群体。我认为早点让孩子们了解什么是正常的伴侣关系,对她们自己,对我们集团,都有好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这次准备做到什么程度?”
“地区性参与吧。”冯晨夏道,“所谓‘王言如丝,其出如纶’。政策出台了,就有变味儿的可能。咱们还是先在地方试试……现在铁幕没有完全拉起,但也不具实质性的封锁作用。所以我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好的,我陪你玩一出。”张全端着紫砂小杯,全部倒入口中,“今年你49岁,血气方刚;我74岁,老当益壮……玩好了,功劳全是你的;如果玩砸了,恶名全部由我来承担。因为集团需要树立你‘英明伟大’的形象。”
“我准备被打得粉碎,也希望被打得粉碎。”冯晨夏叹道,“不过这次铁幕就算打开了,我们集团依然是众矢之的……既然有人想打小鬼,我再多当一会儿钟馗也无妨!”
戚雪涵的家,离“戚迹”小店不远,走路也不过是10来分钟。
集团的公共交通做得还不错,但是对于做生意的戚雪涵来说,家里依然需要准备几个交通工具,比如采购小件用品的无人机,和采购大件用品的皮卡车。
自从坐了一次新闻写作班同学的跑车后,戚雪涵对这玩意儿就不再有念想了——跑车的座位又矮又局逼,哪儿有高大开阔的皮卡好啊。而且集团最棒的一点就是,不管什么地方,对皮卡都不限行。反正用的都是氦镍电池,又没有污染。即便皮卡傻大黑粗一点,配上自动驾驶和自动规避软件,皮卡依然是个安全舒适的大宝宝。
收拾好早餐那一摊子事儿后,今天戚雪涵没有和写作班同学外出采访,而是回到家中等街道办的任大姐。
任大姐一走进戚宅,就跑到门厅的投票机鼓捣了好一会儿。“都很好,没有什么问题。”任大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对戚雪涵说,“这两个月,你的投票记录不错。11个投票事宜,你投了10次。”
“漏的那次,真不好意思。”戚雪涵笑着说,“当时我家丫头忙着高考,我做什么都没心思……就忘了。您放心,我以后每次都会投票的。主人翁嘛,对集团的事儿,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啦。”
“美食街有几家店主,老觉得这玩意儿是橡皮图章,投了也没什么意思,结果没有达到6成投票率的底线。”任大姐抿了抿嘴,“后面会让她们看到税务‘铁拳’的。至少,惩罚性税率少不了。”任大姐看了看戚雪涵的表情,又笑了,“惩罚不是目的,咱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有主人翁心态……政/治这东西,你不关心它,它就要关心你。比如说高校录取改革吧,你女儿马上就要满16岁了,这个政策和你没有关系吗?和那几家店主没有关系吗?”
“那是,那是。即便有的政策现在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也得经常参与。不参与,怎么学习呢?”
任大姐点点头,“既然参与,咱就得积极参与……如果所有选项都不合你的意,你千万不要随便选一个就投票,而是应该在最后一栏,写上自己的想法和建议。我向你保证,所有选了最后一栏的人,她们的意见都会直接传达到区里和市里。”
“是啊,积极参与是必须的……我还想当代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