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有太多自以为道德的人。

精细的勺子在杯中转了一圈, 划出漂亮的弧度。

坐在最角落的男人小心翼翼看过来, 眼神躲躲闪闪, 目标是正在调制饮品的美丽女店员。自从上次不经意走入这家恬静的咖啡店，对上那张温柔美丽的脸后, 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仿佛遗失了重要的东西。

所以第二天他也去了, 结果并没有发现想见的女店员——后来才知道, 这位店员只会在周末偶尔过来帮朋友的忙。

崔静晗带着完美的笑容, 将托盘里的小糕点放在客人面前：“请慢慢享用。”

刚才还在偷偷摸摸偷看的男人，真到了跟前，却连眼皮都不敢抬起。

崔静晗感到无趣, 不过这份无趣掩藏在了笑容背后。

……

那些不好意思的羞涩目光, 傲慢自大的白痴视线，亦或是含情脉脉的妄想眼神，等等等等，已经多到让人厌倦的程度。

时代发展, 网络信息发展的时代到来，大言不惭的人们挺直了腰杆, 自称为颜狗。如今就算在乎颜值，也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害羞事情。

这倒很有意思。

【事情变得有利。】

到了中午，换班的女孩急匆匆赶到店里, 哭丧着脸, 慌忙脱掉热气腾腾的衣服, 一边换制服一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静晗，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没事。”崔静晗摇摇头，照顾道，“最近大学学业很紧张吧，不要忙过头了，注意身体。”

“静晗最棒了，最爱你了！”

连制服都没穿好，就激动到扑上来抱了个严严实实，殊不知笑容满面的人心中所想。

【这种人总会把时间浪费在闲暇中。】

“啊，对了！”想起什么，兴高采烈的女孩松开手，从背包里摸出一本书，“上次谈到的我带来了！就是那本宅斗，给！”

崔静晗接过来道了声谢，目送女孩笑眯眯出去后，随手翻看了两眼，轻轻放到一边。

又是无聊的东西。

一个正直善良的主角，两件稍微不如意的琐事，三个邪恶歹毒的角色，被逼无奈的主角不得不狠心下狠手——没错，是别人逼他们变成这样，其实他们只想要个人的岁月静好，是那些造成不如意的垃圾们，自私自利地想毁掉一切。

你侵占了我的利益，你当然得死无葬身之地才叫痛快。

如果没有那么恶毒的人，我会生活在一个彬彬有礼充满爱的世界，大家都善良可亲。最后迎来最幸福的结局。

【只有主角的利益才是利益，其他人的利益不是利益。】

如果有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崔静晗温和看着书面精美的封皮，一如平常那样压下心中无法抑制的冷笑。

——虚伪。

这个世界中的道德就像一颗烂苹果，在慢慢腐坏。等坏到一定程度，又会成为种子，长出一颗相差无几的东西。

回到家，一脸关心的中年女人从厨房出来：“今天过得怎么样，我煲了汤，来喝一口吧。”

于是喝汤，夸赞，平常回答一切问题。

工作上是否有问题，人际关系，临时工那边的事，以及关于婚姻。

按部就班。

明明自己的结婚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东西，却将其称之为幸福，强行推销过来。从未为自己的不幸人生有过像样的反省。

崔静晗面上微笑，手指恶心到发颤。

痛苦的非人折磨终于在一通电话过来后得到了缓解，铃声响彻房间，母女俩都愣了一下，崔静晗轻声起身，借口接电话进入阳台，将一切关闭在玻璃门后。

然而不是值得庆祝的好消息。

“她要结婚了。”电话另一头传来男人的声音。

封淮的声线相较十年前更低。在事业的上升期来临后，更是一跃成为了云上人。封氏的新产业迅速扩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电话。

不料想一来就宣告讨厌的消息。

那句话里面的她，崔静晗知道指的是谁。

是摄影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是愚昧的木头，是遭受迫难的公主，是模糊而清晰的人。

学生时期的无聊剧本过去了，一进入社会，比起看脸，更注重有能力有金钱的对象。学生时代的校草校花等出了社会，如果想进入真正的精英世界，看得还是能力和金钱。当然……混混日子的话，那张脸还是能短暂保值的。

整容行业和化妆行当如此发达，只有金钱和才能才能解决更多的问题。

崔静晗懒得思考，视线游弋过书架最上层的大16开。

纸质比一般杂志好得多，靠内壁的那本的内容全是国外小镇的人文风景照，以及一些心得感想，一两段的小日记，也不知道留学的时候到底有多宅。

买来只翻过前两本，两天前还想着最近没有对方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就真的收到了。

结婚吗。

点了根烟，边咳嗽边抽。

敛去笑容的女人眺望高楼下的夜景，光暗泯灭在神色不清的脸上。

高层公寓租金不菲，找个室友也许能平摊费用，但母亲没了丈夫，主心骨移到了女儿身上，简直快思忧成疾。

她抽不出更多的空闲，只能将母亲也接到公寓里住。

梳妆台上一堆零零罐罐保养品，镜面折射着光，提醒着青春易逝，且行且珍惜——生活就是这么操蛋，人模人样只适合在工作期间装扮起来，其余时候只有要死不活。

真遗憾啊……

忽然想起白天的浮夸，不带任何感情地嘲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