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情况却并不像颜语想的那样。
不管颜宽和孙初蓝如何在心里劝服自己,他们花起这些钱来,都会产生一种浓重的罪恶感。
他们会觉得这些钱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他们的女儿只是占据了别人的身体,他们的女儿明明有选择可以放弃这个身份回到原来的世界,却反过来劝说他们留在这里。
他们其实一点都不习惯这个世界,他们在这里什么都不敢做,就连出门明知道不会有人认识他们,他们好像也得夹起尾巴做人。
钱并不是他们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他们用的很烫手。
颜宽和孙初蓝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思想比较朴实,没有太多想要不劳而获的想法,也不知道年轻人大多数都想要天降横财,一夜暴富。他们只是想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作赚钱,这些钱他们花的踏实。
他们也没那么古板,如果这钱是女儿买彩票赢来的,他们绝对会高兴,他们也会觉得女儿运气太好了,这个钱他们也花的踏实。
可现在这情况跟彩票完全不一样,不能给彩票比拟。
他们就有一种小偷的感觉,这样的行径很不上台面。
他们认为没准主动坦白,告诉那个姜小姐的家人,她的家人也不一定就会对付他们女儿,或许还可以原谅他们。
但他们答应过女儿,有这个心,却没有这个胆。
他们在这个世界战战兢兢的过日子,每天都是煎熬,熬了不到一个星期,他们就受不了了,宁愿出去捡破烂也不想再住在大房子吃山珍海味了。
他们怀念的是工作一天累了一天之后回家路上买的那几根烤红薯,带回家之后一家人一边烤火炉一边聊天剥着吃。
他们想要的仅仅一家人过的开开心心,过的踏踏实实。
于是,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颜语就听说他们两人虽然还住在大房子里,但过的依旧很简洁,吃的是清粥榨菜,穿的是粗布麻衣,到了这个世界没有工作,他们还有空出去捡破烂。
这简直丢尽了她的老脸,说出去她也不想承认这是她的父母,更加不希望跟他们在这个世界里相认了。
颜语总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就让人给颜宽和孙初蓝安排了一些工作,就是他们在原本世界做的工作。
这么安排了之后,他们俩确实也再去做什么丢脸事,只是每天过的还是特别节约,颜语的金钱迷惑计划对他们来说毫无作用。
颜语不能理解,她觉得特别难受,浑身都不舒服。
她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父母不像她这样享受着有钱的美好?
凭什么他们可以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凭什么他们跟她不一样?
他们是家人,他们应该是一样的。
颜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心理,她想要看到父母变得像她这样,希望父母能够彻底被金钱迷惑双眼。
仿佛只有他们变得跟她一样,她才能自我安慰说:看,不是只有我这样,别人被放到这环境里也会变成我这样,我会变成这样只不过这是人类的共性,这就是人性。
就好像这样她就可以告诉自己:我不是什么特例,更不是什么奇葩,别人也会跟我一样。我没有必要愧疚不用害怕。
她还给父母找了理由,一定只是因为他们上了年纪,不懂的享受生活。
想想也是嘛,他们辛苦了大半辈子,几乎一辈子都过地那么节约,眼界也不是很宽阔,一下子有了很多钱不知道怎么用也很正常。
她决定要去帮他们认识到钱有多有用。
颜语在一个多星期之后找到了父母临时租下来的小套间。
套间不过四十平米,一个厅一个房间一个逼仄的厨房和卫生间,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在姜家,一个厕所都比这个套间大。
颜语现在已经心平气和了很多,上门拜访的时候还带上了一篮子水果,戴着口罩和墨镜,不想被人认出来。
她敲了敲门,里面人就说:“直接推门就能进来了,门没锁。”
说话的人是她母亲,颜语推门进去,就看到两人都在厨房里,厨房里挤下两个人就没有空间了,但他们两个却好像还高兴。
一个人擀饺子皮,一个包饺子,合作起来非常默契。
孙初蓝眉飞凤舞地跟丈夫讲着今天工作发生的事情,还感叹了一句:“今天终于攒了点钱可以加餐了,我做了几个饺子馅儿,有一种是小语最爱吃的。”
“我下班给你带了一个卤猪蹄,等会一起啃。”颜宽低声说。
颜语看着父母忙碌的背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画面在眼前重现,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不幸。
她知道跟很多人比起来,她其实已经很幸运了。
她的父母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父亲是模范好丈夫,爱老婆疼女儿,母亲是模范太太,贤惠顾家又慈爱。
他们也确实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他们有的不多,但他们把能给的都给她了。
可她不会跟比自己还惨的人比较,她喜欢跟那些自己够不到的阶层比较,想要跟他们一样,想要变得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不用再苦苦忍耐着自己的渴望。
颜语阴翳着收回目光,把水果篮子放在桌面上,桌面上还摆着一盘下饭菜,几块钱就能买到一堆。
“我来了。”她敲了敲厨房的玻璃门,突然发出声音。
颜宽和孙初蓝都被吓了一跳,马上看过来,“原来是小语啊,你回来刚刚好,我跟你妈今晚做你最爱吃的饺子。”
颜宽把手里薄薄的饺子皮炫耀了一下,又转身去继续擀饺子皮,“你别着急啊,再等一下饺子就可以下锅了。”
孙初蓝也没有意识到女儿的情绪不好,也很开心地说,“妈还做了你最爱吃的饺子馅,本来打算给你送过去,没想到你回来了,就省的再送一次了。”
她也现了一下刚做好的一盘饺子,笑眯眯地好像等待着女儿的夸奖。
颜语脸色阴沉地抬手一甩,盘子直接被她甩出去,刚做好的饺子也散散地掉落在地面上。
她一脚踩上前踩扁一个饺子,里面的肉馅儿爆浆一样挤出来,她碾了碾,声音低低地说:“够了吗?”
孙初蓝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之间发脾气,连忙去拿扫把要整理这些散落一地的饺子,还想着拿起来洗洗下锅应该还能吃。
颜语看到她这个举动就觉得恨铁不成钢。
她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人,畏畏缩缩,论气势,连一个在姜家扫地的阿姨都不如。
颜宽帮忙一起收拾,小心翼翼的,想要安抚妻子。
“颜语,你来这里到底有何贵干?”收拾好了之后,颜宽站起来,眉目间已经燃起怒火。
“我还想问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玩什么角色扮演?我给了你们那么多钱,你怎么搞什么还缩在这种鸟笼里过着你们这什么生活?我给你们钱是让你们去挥霍!去做所有你们以前想做不敢做的事情!懂吗?”
颜语很生气,她本来其实没有这么生气的。
可是看到父母一起做饺子的温馨画面,她就觉得好像什么碎掉了。
她光是看着就会觉得很不爽,显得她好像很无情,显得好像她就是一个白眼狼,搞的她差点也开始怀念起过去那种她已经不屑的生活。
她想让他们暴露他们的真面目,想看到他们其实跟她也是一样,现在这种什么清贫的生活根本就只是他们假装出来的。
颜宽按着妻子的肩头,让她把收拾起来的饺子拿去洗洗,等会还能吃。
“小语,你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只希望你能跟我们回去。”颜宽把心里的怒火一压再压,语气听起来就平和很多了。
“我说过我不会回去的。”颜语绷着一张脸,“你们给不起我荣华富贵,给不起我想要的生活,我还不能自己争取吗?”
她说的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颜宽听后都难以置信,他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可笑,很无奈地说:“可是,小语,这也不是靠你争取得来的啊。你这不过不是把别人的劳动成果摘下来据为己有。”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们说什么傻话。我说你们,现在这样肯定是装的吧。”颜语打算直接把话说开。
颜宽一时间居然没听懂颜语想说什么。
“什么?装的什么?”
“你还装什么傻?我说你们两个,有了那么多钱之后居然可以不去动那些钱,都是装的吧,装什么清高啊!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们的钱还不够多?那我再给你们砸几个亿要不要?”
颜语的脾气已经有点失控,她急躁地想要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结果。
不想再看着事情跟自己预想的背道而驰。
颜宽很头疼地说:“肯定不是这个原因啊,我跟你妈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们装什么?有什么好装的?如果装一下能让你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们倒是愿意。”
“你别骗我了。没有人能做到拥有了一笔横财之后还能不动心思的。说吧,你们就没有想去的地方吗?你们想去哪里旅游?有没有想买的东西?”颜语拿出手机,大有他们想要什么,她就把什么捧到他们眼前的意思。
只要能让他们变成跟她一样,她愿意砸足够多的钱。
反正她现在也砸得起这么多钱。
“我们真的没有想去哪里旅游,更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们一开始就告诉你,我们只是希望你能跟我们回去,小语你为什么就是不醒悟呢?”
“是我该问你们为什么不醒悟才对好吗?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跟我一样呢?我不是你们最爱的孩子吗?为什么你们以前都能迁就我,这次就不能迁就我?我想要看到你们跟我一样,我要看到你们被这些钱蒙蔽双眼,懂吗?变得跟我一样,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么多钱。”
“我从来都没有做错,我一直都是正确的。我会走到这步,完全只是因为人类本性就是这样。”她吼叫着,眼泪都飙出来了。
颜语又开始自我催眠,仿佛只要这样对自己说,她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就不会冒出来,就能够被她打败。
颜宽和孙初蓝都无奈地摇头,他们是真的做不到,说他们什么都好,他们是真心实意就想过清贫的日子也不想去过那些所谓大富大贵的生活。
“你们还是不愿意?”颜语稍稍冷静了一下,发现孙初蓝已经去煮饺子了,飘来阵阵香味。
颜宽摇头,孙初蓝也摇头。
颜语这下是真的眼眶发红了,“好,好得很,你们还是我的父母呢。作为我的父母,你们却不站在我这边,真的好的很。”
“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颜语狠狠道,“是你们逼我的。”
很快,颜宽和孙初蓝就明白了女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第二天早上,颜语就让人直接把他们绑到了私人飞机停车场,脸上带着阴森的笑容,说要带他们一起出去旅游。
说是这么多年了,她其实一直想带他们出去旅游,可惜一直攒不够钱。
颜宽和孙初蓝都一直在叹气,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女儿,像没有自主想法的木偶一样跟着颜语去各种景点游玩,每次拍合照的时候,颜语都是阳光灿烂的一章笑脸,颜宽和孙初蓝却愁眉苦脸。
每次去餐厅点了一大桌海鲜美味,动筷子的人也只有颜语,颜宽和孙初蓝宁愿偷偷跑出去买路边摊,就用他们之前工作攒下来的那点钱。
颜宽和孙初蓝受不了这样,但他们毕竟年纪大,经历的多,忍耐性好还耐得住。
但颜语就没那么好的忍耐力了,她在酒店里把照片洗出来,看一张照片就崩溃一分。
几百张几千张照片,她以为她跟父母在这些地方留下来一家人的足迹,她希望他们知道有钱可以到处旅游的好,可是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笑过。
每一张照片都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们死气沉沉,表情就好像被人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颜语猛地起来把桌子掀翻,照片漫天撒开,散落了一地。
她看着每一张照片,心底涌上漫无边际的烦躁,抿着唇恨恨地看着那些照片,一脚踩下去不停地碾。
而导致她情绪崩溃的父母则一脸无辜地坐在沙发对面,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发泄怒火,好像她在无理取闹。
“你们看什么?好笑吗?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满意?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们变得跟我一样?为什么?有钱不好吗?如果是以前,我根本就不可能带你们去旅游,现在我可以带你们出去旅游了,不好吗?”
颜语抖着手把照片拿起来,“看啊,这就是我们一起旅游留下来的纪念,为什么你们还是老样子?你们也给我扬起笑脸来好不好?”
颜宽和孙初蓝垂下眼看着那些照片。
照片上女儿用的是姜尤的脸,从照片这种直观的表现方式来说,更会让他们产生对方不是他们女儿的错觉。
“小语,你看,光看照片,你是姜家大小姐,我们只是一对普通夫妻,根本就不像是一家人。”孙初蓝声音柔柔地说。
颜语眼眸里暗潮涌动,她无力地坐回到沙发上,照片从她手里脱落,“我要怎么办……为什么你们要这样逼我?”
这时有客房服务上来敲门,颜语没想太多,对门外的人说:“进来吧,刚好来把这里收拾一下。”
她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不想让眼泪划落,她想不通,她不愿意相信,闭着眼睛不想看到正确的回答。
客房服务人员开门了之后,进来的是一行人。
一行人涌进来脚步声肯定不一样,而且也挡住了灯光,颜语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耐烦地说:“清扫一个套房用得着来这么多人吗?”
来人之一弯腰捡起一些照片,嘴角勾了勾,声音冷冽地问:“这些是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颜语猛地心神一震,立即坐直了身体看过去,只看到挤进套房里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客房工作人员,而是姜家人和钟离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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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无边的黑暗,视野恢复正常后,姜尤发现自己在一个很眼熟的小餐馆里。
姜环有些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一直不停地看手机。
这熟悉的场景很快就让姜尤想起来,这似乎是环环请道士反被颜语摆了一道,之后留下心理阴影的那件事。
姜尤还来不及揪心,就看到小餐馆门外来了两个人,从这里开始发展就跟现实中不一样了,来人不是文华道士,而是颜语和一个道骨仙风的老道士。
而那个老道士的目光越过姜环,直接落在她的身上,接着老道士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