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岳明远知道林瑾然是喜欢男人的。但是他还是想要亲自确认，他想知道林瑾然会不会说老实话，或者说...他现在能不能意识到。

岳明远问这话并不是为了他自己。即使林瑾然喜欢的是男人，那个男人也不会是他。真相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种自虐和打击。但这个问题他必须要问。这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只是想看看，如果他重生了，如果他作出了不同的行为，会不会至少避免一样的悲剧发生。看着林瑾然躲闪不及的视线，岳明远心里一沉。

被他说中了。

“表哥，我......”林瑾然确实一下子被他问懵了，但是很快地，他意识到了其他的事。

“我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偷看的啊，表哥...”

岳明远笑了笑，不知道林瑾然为什么认为他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感到了一丝苦涩。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喜欢的是双儿就不要去招惹其他的男人，如果你喜欢的是男人就不要去娶女人，如果你喜欢的是女人就不要让其他的人误会。以你的外表有很多人倾心于你，你明白我说的吧？有些事情你可以抽身，但是其他的人未必能抽身。你能懂我在说什么吗？”

在江湖这么个大染缸里，林瑾然可谓一步步揽下了不少的权力。之前，塞外的曲冥教与中原一带的武林正道多年没有大的冲突，但是林瑾然用了许多手段，散布谣言，最终导致双方交恶，曲冥教大举入侵中原，边民伤亡惨重。比这更严峻的是，和曲冥教入侵几乎同时的北方蛮夷的入侵。

本来岳明远已经察觉到大周的颓势，他预言到了江湖势力也会随着国事的衰败受到影响，本来是想联合全部门派，甚至是联合起塞外的曲冥教的......但是林瑾然让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后来又经过了许多的事，林瑾然趁他乏力之时夺取盟主之位，勾搭外族，大开杀戒，还把已经交出权力的他......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表弟的野心掩饰得那样好。

他联合的第一个势力，是江南一带的洛家庄。他害的第一个人是洛桑。洛桑比林瑾然大两岁，未嫁时的她，是名传遍整个江湖的美人。当然了如果和林瑾然比，这美人的名声可能没有那么实就是了。

——洛桑嫁到林家一年，怀上长子，次年，林瑾然和另一位世家公子之间的密情被江湖人士得知，整个武林哗然。最初的时候，洛桑还是众人同情的对象。但是到了第二年，洛桑又怀上了次女，江湖中的舆论风向发生了改变，人们怀疑她的孩子的父亲是谁，怀疑她对于林家有所贪图......

洛桑不是没有逃离过林家，但是却被要求不得带走她的一双儿女。再后来，林瑾然为了不让她碍着新欢的眼，将她软禁在荒废的院中......暗中接济她的还是岳明远，但这事他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毕竟那个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

——阻止林瑾然娶洛桑，等于阻止这场势力联姻，等于延缓林瑾然的进程。

那直接杀掉林瑾然如何呢？

岳明远眼神一沉。似乎可行，但，不是在现在。他需要选一个合适的时候......一个他能忍心下手的时候。

林瑾然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表哥，有人跟你说过什么么？”

“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瑾然，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少年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信封，转交与他。

“表哥亲自来江南一趟，自然不能白跑。这是我们昨晚刚刚整理好的情报。”

岳明远早知道这信函上写的会是什么。可以说，上一世位于中原的武林正道和位于塞外的曲冥教的恩怨，真正意义上，是从此开始的。

不过根据那各门各派那非常复杂的审核规则，真正的纷争拖了很久。

“曲冥教本来已经许久没有新的动静，但是现在看样子，他们是在养精蓄锐。”林瑾然很认真地分析道。

养精蓄锐？人家后来的教主都还没长大呢。就算有前任教主在，他们也有数年没有和中原起太大的冲突。

其实，以林瑾然为主的那一批势力，将曲冥教定义为邪魔外道、并且试图挑起纷争的原因很简单：掠夺和扩张。这样的天性藏在每一个门派的骨子里，远远压过对于道义的坚持。岳明远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他赞同了林瑾然的看法。

但是现在的他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信放下，我自己会看，你可以走了。”

“呃？可是，表哥——”

“我说了你可以走了。”

岳明远现在不是很想看到他，也不愿意去想林瑾然临走之前看的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是什么意思。

林瑾然走了之后，岳明远还是将那封信拆开了看了一遍。写的是讨伐的理由。这封信和前世一模一样。

沉默片刻，他将信收起，在桌边坐下，拉开抽屉，拟了另一封信，装好，敲开了自己隔壁房间的门。这次来江南，恰好有个浣花山庄的弟子跟他同道。

“我记得，你是浣花山庄的寻瑕吧？”

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有点记不清他一起的这个青年的名字，但是记得这小子人还不错。

“呃，岳门主，我们不是一起出发的吗？您这记性...”

“有件事要拜托你。”

“您说吧。”

“你是不是，本来要顺道跟着我回恒州？我忽然有点事，走不了了。你帮我带这封信到我门上。”信上写的是一些在他迟归期间要处理的事。

寻瑕显然有些疑惑，但是还是收下了信，点点头。

岳明远沉思着。他要在临安留几天，多敲打几下他那位表弟。这是他下最后的狠手之前，给表弟的最后一个机会。洛家和林家的婚约一早就定下了，这一点他没有办法去改，只能日后再想办法。

——他并非不想直截了当地把林瑾然做掉完事，可因为一件他目前已经无法改变的事，他说什么也没法在现在下手......这件事关系到一个本应和他关系最亲密的人。

岳明远闭上了眼。他想起五六岁的时候，看着弟弟在母亲怀里撒娇，有着双儿的“残缺”之身的自己却只能蜷缩在黑夜里。后院的屋子冷得令人心颤。他明明很怕黑，却一直待到不再害怕为止。可是无论是对于冷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还是天真善良的弟弟他都恨不起来，直到最后这感情变成了一种美满的心痛。

在那之后，即使他偷偷学到了高超的武艺，即使他的外表看起来强壮，内心深处的他却是一个卑微的人......不用再拖延了，他下午就要去表弟所在的药华谷。

为了那个人的缘故，他现在还动不了林瑾然。而在此之前想一想这一世的计划吧，看看能改变什么。

......

“哎我的天，这悬崖下面这么舒服！”

“教主小的求您醒醒吧，您当上教主的第二天就睡得了日上三竿，来见您的人都排到大门外了！”

“啊？你说什么？”

少年模样的人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推开，眨了眨眼睛，看着熟悉地床帐，想起了自己那久违了的清脆声音，然后猛然反应过来——

“我想起来了！本教主今年十五岁！”

旁边的小老弟已经快痛哭流涕了。刚即位的教主第二天就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